崇祯十三年,二月,关外盛京,西暖阁。
十几身着华服之人围在一张大桌子跟前,都是低头凝视,虽然才黄昏,可室内还是点燃了牛油大烛,照得屋内如同白昼正午一般。
“陛下,咱们在明人的地盘上已经是抢到了足够的金银人口,足够咱们女真人几辈子都可以好好过日子了,明人的兵马也被咱们打怕,为什么不享福呢?”
说话的这个人身材高大,虽然是虬髯盘绕,可仔细看实际上年龄却很是年轻,在这屋中众人里面他地位虽然不高,可是说话却毫不在乎。
“多铎,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大清国的事情,只有陛下才能定主意,你在哪里抢什么。”
站在多铎身边的一名年轻人呵斥说道,这人穿着和硕亲王袍服,面目俊朗,在屋中这些人之中显得很是扎眼,呵斥完之后,温和恭顺的看着站在上首的崇德皇帝——后世一般都叫做清太宗皇太极,这崇德皇帝单看外表,远没有屋子里面其他满洲亲王贝勒一般的剽悍健壮,只是身形胖大,细眉细眼的,平时耷拉着眼皮,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听到那名年轻人的呵斥,他没有抬头,却还是凝视着桌面,那里铺着大明的疆域地图,上面用汉蒙文字标注着一个个行省,府县,大好的江山。
“多尔衮,你在那里学的这些虚礼玩意,听着心烦,说说,你怎么想的?”
“陛下天纵聪明,陛下拿主意,臣下就照着做失了,大清已经是占据关外之地,朝鲜和蒙古都是归附于我,旗丁勇悍无双,金银粮食人口都不缺少,在祖宗留下的好地方享安享富贵也可,入关…….”
听着多尔衮圆滑中庸的话语,皇太极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不过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在那幅地图上,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众人都是被惊动,皇太极侧身一望,有些奇怪的问道:
“范先生,这是为何?”
地面上那位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连磕了几个响头,用力巨大,额头见血,言辞恳切的说道:
“陛下,天命在我大清,不取则有伤天理民心,陛下,早下决断,伐明取天下啊!”
如今的关外,女真满人的地位远远高于汉人,称呼为猪狗,残杀强夺,处境稍微好些的是汉八旗,因为他们的战力和火器技术,对满清女真来说,是个相当重要的补充部分,这也是孔有德、尚可喜等人被封王的原因。
清国中的汉人地位,武人又远远的高于文人,眼下的满清八旗还只是一个蛮族的军事集团,战争是第一要务。
在这样的形势下,能在满清皇族亲贵的合议之中出现,并且敢于以这种态度死谏的汉族文人,也只有一个人,被皇太极称为先生的满清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此时数一数二的大汉奸。
皇太极实际上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范文程这一跪不过是烘托下气氛,让皇太极有个发挥的机会而已,只是这一跪,更是得到皇太极的欢心。
在崇祯十三年之前,满清的亲贵之中还有争论,一方是觉得关外土地广阔,满清武力强盛,在大明劫掠了无数的金银男女,在白山黑水之间安享富贵才是正路子,另一方则是认为大清崛起,武功强盛无双,而大明内乱纷纷,南边的大好山河,是熟透了的果实,这花花江山也该轮到满人去坐坐。
随着蒙古、朝鲜,大明辽镇的抵抗都已经被渐渐扫平,清军已经有了一个稳定的后方,要考虑下一步大方向。
在这次合议之中,满清的亲王大将们终于是统一了思想,合力向南,攻击大明。皇太极的意见自然是攻明,不过之所以能这样顺利的达成合议,范文程的惺惺作态也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同是崇祯十三年二月,在太平县玛瑙山,四川参将张令、陕西总督郑崇俭、总兵左良玉,以及其他将领,率领大明官军,四面合围张献忠部,杨嗣昌在襄阳大会诸军,督师向前。这等督促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张献忠虽然恢复了一定的元气,可根本没有想到明军突然拿出这么大的决心来打包围站,准备有些不足。
四面合击之下,阵脚大乱,几万兵马被官兵彻底击溃,亲信将领和军师或者是战死,或者是被俘,张献忠比起当日间在潼关被伏击的李自成运气稍微好一些,他还来得及带着一千多骑兵突围,仓惶逃窜。
而据此不远的曹操罗汝才六营,却盛情款待督师杨嗣昌派来的使者冷冰道人姚宗中,罗汝才对被招抚始终是保有一定的幻想,之所以从房县重新起兵造反,不过想和在朝廷的讨价还价之中拿到个较好的价码而已。
本来闯王李自成率领千辛万苦收罗起来的一千余人和罗汝才互为犄角,但是对罗汝才这种犹豫不定的态度极为的反感,而且罗汝才和明军的使者勾勾搭搭,也让李自成感觉到危险,索性是带着部队退到了巫巴一带的鱼腹山区。
督师杨嗣昌当年就是围剿陕西乱军起家,在朝堂之上一力的主张招抚,真正到第一线之后,还真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张献忠手下的托天王就率领手下出降,这也是张献忠大败的原因之一。
二月份的巴东山区,还是颇为的寒冷,可在深山之中的闯王营地,士兵们身上的衣服大多是单衫,衣服还都是破破烂烂。
闯王的手下士兵们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之中,是一直在逃亡,一直是打败仗,军心士气都已经是降到了低点,在山上营地,各个无精打采的或坐或卧,看着中心空地处。
高一功所在的位置是在靠里的位置,不过他的注意力却不是看着空地处,而是时不时的拿眼睛看上风处的马匹和马匹身边的包裹,闯军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在深山之中的补给粮秣。
某些情势危急的时候,也需要金银买通关卡,闯军在潼关被伏击之前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还能支撑,全靠山东那位参将大大方方给出的五万两银子。
高一功咬着一根草梗,觉得有些可笑,想当年几十万大军纵横五省,而今才一千多人,靠着这几万两银子撑着,一时半会还没有花完,真算是穷途末路了。
在闯王扎营处的中心空地上,几名官兵打扮的人紧张的看着四周,尽管周围的那些衣衫褴褛的汉子们各个无精打采,可他们却知道,这些人要把自己千刀万剐,剁成肉泥,可是举手之劳。
一名披着大氅,带着红缨毡帽的高大汉子正在厉声的说道:
“王光恩,两军阵前不斩来使,你要是再聒噪,俺可就要坏这个规矩了!”
看着闯王军中,也就是这高大汉子穿着还像些样子,不过仔细看,这衣服也是破烂,能有这样打扮的,自然是闯王李自成。
被他厉声呵斥的那人,是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脸上强挤出笑容,可却难看之极。
督师杨嗣昌手中的大部分兵力都是用来追剿张献忠,以及布置对罗汝才的攻势,没有余力对付闯王,而且他觉得闯王已经是被逼入绝境,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心思,所以派遣王光恩入山说降。
谁想到却被李自成骂了回来,落了个灰头土脸,督师杨嗣昌禁不住惊叹道:
“倔强莫如闯将。”
山东私盐的利润突然大涨,两淮盐商答应的每年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在二月初一的开年开帐之中,周扬和宁乾贵相视苦笑,心想自家的这位总兵大人果然是有非常之能,那财政上的缺口,几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被弥补上来,说是神奇也并不夸张。
只不过劝说自家大人省钱,他却给你找出了个花钱的道道,这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不过也确实是不能说什么,大笔钱财入手还有什么不好的。
从前驻扎在海州的大明官军,在海州城内和城外,都有盐商出资修建,状况较好的军营,不过胶州营却没有进驻这些营地。
都是征发民夫,大肆的修建,这些银钱两淮盐商按照规矩都是主动提出负担,对这一点,胶州营倒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驻扎的位置,海州城下自然是最好最容易控制的地方,不过李孟却要求放在临洪镇和高桥这两处地方,距离海州有一定距离的市镇。
从各处调集的兵丁开始进驻在海州、沭阳一带,带兵的张江被提拔到出镇一方的大将,心中激动自不必言,本以为来到淮北,各项制度都是按照山东胶州营的一应体制进行,自己这边遵守照办就是了。
谁想到到了这边却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有军营的地方必然有灵山商行的店铺开设,即便那些地方开设店铺只能是赔钱,再者,各个军营之中,都有些不知道来历如何的新兵塞入,都是些胶州营系统内颇有名望的士绅名望,甚至还有周扬和宁乾贵,出面劝说,让这些新兵加入淮北军。
这要是在大明其他军中,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好的孩子,让他去当兵干什么,那不是把孩子朝着绝路上逼迫吗,在胶州营中则是非常不合体制的,没有经过训练和担保的士兵进入军营,相关的责任人都要被处罚。
山东总兵李孟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这等不合规矩的体例的事情必然会早到重罚。张江刚刚到这个位置上,行事更加的小心谨慎,生怕办了什么错事,可派人写信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李孟听之后。
出乎他意料的是,山东总兵李孟居然是全部应允下来,这让他真是有些糊涂,但上面发话,自然是全部照办。
而且还有个小规模的亲兵队轮换制度,在淮北诸军,千总和以上的军将,身边的亲兵要和兖州军进行轮换。
好在胶州营的亲兵绝大部分是军官预备队,并不是军将身边的精锐核心部队,这等轮换倒也是不会影响什么,可胶州营之中最讲究的就是规矩二字,这些事情都是违反常规的,但李孟却完全的允许,让张江真是糊涂无比。
因为即将调拨外省,所以张江有了个难得的假期,让他回灵山卫所去和家人团聚,一人在胶州营中作了千总,这已经是光荣无比的事情,又要去淮北做都司,官衔虽然不高,可谁都知道这可是想当四大将之中的人物,更是尊荣。
训练马军的老军户张林可真是脸上有光,自家侄子有这样的成就,还不全是他教导有方,反正这些老军户凡是和胶州营相关的,现在都已经是大户人家,场面阔的很,张江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军户,所谓的弓马之事都是张林来教导,这些糊涂的事情,自然也是拿来询问。
老军户张林有这灵山卫所居民中难得的见识和灵活,听到张江叙述完毕之后,在那里哈哈的笑了半天,然后开口笑着说道:
“这些事情,高官大将要做倒也是正常,李总兵做了不过是正常,若是不做,反倒是让人惊诧,孩子,跟着李大人拼命,将来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老军户的这一番感慨,却丝毫没有回答张江的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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