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拜访时,张晓乐感触最深。
这个孙姓人家是长安街出了名的困难户,家里的脊梁柱孙氏夫妻早年双双出了车祸,留下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女儿。如今房子没了,祖孙俩租了间一室小房子,房东还算厚道,吃住方面都是多有照顾,于这对受尽苦难的祖孙而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晓乐曾经帮助孙家解决过许多有关补助福利等方面的难题,孙奶奶见到张晓乐就像见到亲人,拉着她的手絮絮不止。
“我以前就跟他们说过,不要买,不要买,便宜没好货,这下算是应验了。我自己无所谓,睡大街都行,反正一只脚已经踏进黄土,不差这一两天了。可怜我的孙女儿,我要是走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如何是好啊。”
孙女很乖,静静依偎在奶奶身边,奶奶就是她的依靠,她的世界,她的参天大树。
看到这一幕,回忆如潮水般席卷张晓乐。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依偎着奶奶,住在小小的房子里,幸福却是无限。那个善良无私的奶奶,和她非亲非故,却愿意收养她照顾她,给了她一份满满的完整的爱。
张晓乐鼻头发酸,心头涌起深深的伤感。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是劫是命,半点不由人。
从孙奶奶家里出来,夜已深沉,皓月当空。张晓乐走在十字路口,蓦然望天,黑丝绒的天幕,只有一弯明月寂寥的挂在那里。
星星,你们跑哪去了,当我渴望莹莹光亮的时候。
嘀嘀嘀!
张晓乐回头,付一航冲她招手,指了指车里。
“赶紧的,进来。”
张晓乐拉好安全带,付一航发动引擎,车子朝张晓乐家驶去。
“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发短信问你在哪里是白问的啊。”
张晓乐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保持沉默,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怎么样,受刺激了。”
张晓乐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就被八卦的付一航打探到消息,付一航不用思考就能猜到张晓乐情绪低落的原因。
张晓乐侧头看着窗外夜景,拿手指在车窗上慢慢比划,没有特意去写,就是情绪不佳,随便画画。
“人为什么会有差别。富人纸醉金迷,肆意挥霍生命。穷人苦心经营,始终徘徊在温饱边缘。”
付一航耸耸肩,颇有些无奈:“要不怎么叫人呢,一撇一捺,一左一右,两边界限分明,笔画写大了,差距越大。左撇出头的是富人,右边被压制住的是穷人。只要有人在,这关系没法改变了。”
从字面上解释,付一航果然是个人才,歪理邪说一套一套。但是,张晓乐仔细回味,还真是这个理。一撇一捺,先左后右,先写捺,人家肯定笑话你是文盲,连个最简单的字都能写反。左撇打压右捺,这似乎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习惯了,反过来就是错。
“凡事量力而行,问心无愧就成。什么医保啊,社会补助金,特困户救助金,能申请的你都帮他们争取了,想想这些,开心点。烦恼不要太多,白的是你自己的头发,别人依旧笑呵呵。”
张晓乐欣赏付一航的重要一点就是乐观,他很豁达,遇事看得开,最多当时咆哮,咆哮完就没事了。不像自己,钻进死胡同里,爬半天才能爬出来。
“要不请你喝一杯,散散心。”
若问张晓乐最反感付一航什么,无疑是三天两头泡吧了。逛酒吧是付一航一大生活乐趣,下班后的首选去处。付一航自己看得淡,觉得兴趣爱好而已,又没违法犯罪,自己高兴就成。但考虑到自己的工作,领导比较看重个人作风,付一航在单位闭口不提,整个街道办只有张晓乐知道付一航这点嗜好。张晓乐亦如付一航所想,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守口如瓶,保密措施超一流。
别人的生活,张晓乐无权干涉,但要她融入其中,张晓乐摇摇头,敬谢不敏。
“张晓乐,你一尘不变循规蹈矩的生活,能不能有点色彩呢。”
付一航想改变张晓乐,让她的生活多姿多彩,当事人不配合,他也只能望人兴叹了。
回到家,张晓乐快速冲了个澡,蜷缩在沙发里,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漫无目的扫荡。
换到地方台,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法制专栏节目,每期都会邀请本市的律师进行普法宣教。张晓乐本就心情沉重,看到有关法律的严肃话题,下意识准备换台。
好巧不巧,画面切换到一个年轻女人身上。
张晓乐定睛一看,揉了揉眼皮,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是她,夙菲菲。
屏幕里的女人穿着黑色职业装,身姿端正,镇定自若,举手投足从容有度。她自信满满,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一看就是专业素养极强的律师。
她也回国了,还成了前途无量的律师。
张晓乐放倒身体,任意识飘摇。
这就是差别。
夙菲菲,永远那样从容,永远那样孜孜不倦。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不顾一切,只为了心中理想的至高点。
但是,张晓乐并不特别羡慕她。张晓乐自知只是个小市民,没有太多抱负,没有太多憧憬,有一个安乐窝,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