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路上一切的阻隔。Archer的意愿与自己的执着,孰轻孰重,答案显而易见,根本无需多加考虑。
他整了整衣领,将言峰绮礼的纸条折了几折,放进西装上装的内侧口袋,整平久坐后略带褶皱的一角,毅然走出了阴暗的房间。他的背影犹如绝望的克罗诺斯。
此时的冬木市已俨然进入初春的时节,然而寒意尚未褪去。在笔挺的西装外套上厚重的黑色风衣,远坂时臣的身影宛如一尊移动着的黑色雕塑。他驱车来到郊外废弃的工厂,昏暗的灯光是令人感到窒息的暗沉颜色,他在身后关上车门,在虚掩着的铁门前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巨大的阴影掠过他的侧脸,一时间难以分辨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只是在一片漆黑中散发着阵阵令人颤抖的阴森气息。
——以老师你的名义将那人约至此处,之后便由我来解决他。
——因为现在的Archer受到「自我强制征文」的制约,与那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危险的关联,于是此事最好还是不要让Archer知晓。
如此举动,从严格意义上而言,有悖于他长久以来的坚持。「计策」和「阴谋」从某种意义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并且对于一个出生于拥有悠久历史家族中的绅士,违背自己的坚持无疑令他承受着痛苦。但提出「解决之道」的恰好是他最信任的弟子,这场圣杯战争中他人皆为敌人,唯有其可以交托信赖的言峰绮礼,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不对对方的决定产生丝毫怀疑。
从始至终,那个人一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对这点,他依然十分有自信。
他站在门后,认真地调整一下领带的位置,让自己的面孔看起来一丝不苟;
面前的通道径直通向正对面的大型仓库,曾经被用作过冬木市港口的集散地,后来因为码头迁址扩建而废弃,这里依旧摆放着旧时大量的集装箱,空气中依稀弥漫着刺鼻的潮水腥味和铁锈味。
两侧的低矮库房卷帘门严实地封闭着。
四周空旷无人,似乎自己来早了些。
远坂时臣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前,无意中鞋尖擦碰到了堆放在路边的废弃物,钢铁轻微的移位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为之眉头一紧。
「哟,远坂桑,比起约定的时间,你似乎迟到了十分钟。」
远坂时臣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浅浅一握。
他十分不喜欢花本幸运的声音,总感觉过于圆润清凉的声音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狡诈。他的右脸颊小幅度地抽动了一下。
出于礼貌,他向前欠欠身,「抱歉,路上耽搁了一阵。」
花本幸运从阴影中探出半个身体,御宅族普遍缺乏日照而皮肤略白,在灯光的衬托下更加显得没有血色。加上最近天气一直不太好,和Archer一天到晚黑着的脸一样,近日几乎日日阴雨连绵,气压偏低,受到影响的少年更是脸色灰暗,像是中了毒似的。
两人之间间隔着很远的距离,以花本幸运的视力,他只能勉强看清远坂时臣下巴上那一撮辨识度极高的小胡子,和他身上款式古板的风衣。
从四周墙壁上鱼贯而入后困在四方庭院中的风盘旋着吹打在两人的侧身,厚重的风衣只能被微微带起一角,而花本幸运留至后颈的短发却随风乱舞,一时间遮蔽了他的视线。
远坂时臣鞋尖微微调转了方向,做出要向前迈进的姿态。
「我想你也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实际上,从一开始我便有些在意。你在自我强制征文中特意强调的——绝对不能背叛你的Master,这一点,是否特有所指。」
他缩起右手成拳,搁在嘴边轻咳两声,「我知道提出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昧,但是,Archer是否真的对我远坂时臣存有异心?请务必向我说明这一点。」
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充满担忧。
现场演绎言峰绮礼为他准备好的台词并不困难,只是当他注视着对面的年轻人的眼睛,他便会产生一种自己的骗局被尽数揭穿了的错觉。
他将双手踹进风衣的口袋里,尽量不让人看穿他的中指和食指正在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抽搐。
悲剧性的角色往往会让人忽略其性格中的「恶」,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有其「善」的一面。远坂时臣便是这样的典型。作为一位开了外挂又知道原版剧情的「玩家」,花本幸运本能般地为远坂时臣这个角色贴上「便当好人」的标签。一旦这种印象开始生成,人类无法避免地对其产生毫无道理可言的好感。
虽然他本人极力否认这一点,但在他心里,比起言峰绮礼,远坂时臣可谓是不可多得的「好导师」,只可惜弟子不争气。
于是,尽管他们目前还处在近乎完全对立的立场,他依然在随时有可能将自己卷入不幸事件的时间前来与远坂时臣单独见面——哪怕可以提醒他一下让他对言峰绮礼多加警惕也是好的。在产生这般念头的同时,花本少年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心想,我真是个正直的好少年,我的内心比欧派都要柔软雪白。
——风骤起。
手指插入发间将碍事的刘海撸到头顶,寒气浓浓的夜风径直擦过他的虹膜,眼睛一阵酸痛。
他刚张开嘴,喉间尚未来得急发出一个音节,突然一道凌厉的红光倏地在远坂时臣背后闪过。动作敏捷到令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却在眨眼的瞬间,一把锐利的红枪穿透男人的胸膛。
暗红色的血液迅速从温热尚存的身体中汹涌溢出,沾湿黑色的风衣前襟;两种颜色太过接近,在昏暗的灯光下难以分辨血迹,只有淡淡的一缕白烟从红枪刺出的地方缓缓飘起,是液体遇冷后蒸腾的烟雾。
远坂时臣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同样的表情仿佛复刻后被生硬地贴在花本幸运的脸上。
红枪缓慢地缩回远坂时臣的身体之中,在安静得只听得到剧烈喘息和血液在管道中汩动声音的夜里,带起黏腻的摩擦声,仿佛死亡的过程被无限制地放慢。
之前,或许是因为次元不同很难让花本幸运将这个世界中的「死亡」与真实的死亡联系到一起,对于这个存在于平面中由线条和过于鲜艳的色彩组成的世界,他从来都缺乏认同感。而这次,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一个原本鲜活的生命终结的瞬间。在自己双目可视的范围之内,红色的液体从身体中流淌而出,呼吸节奏骤然加剧最后渐渐衰弱消失,瞳孔扩散目光失神——这一切犹如一套连贯而生动的幻灯片,在他眼前不急不缓地播放。
正在他试图后退的瞬间,红枪猛地抽/出远坂时臣的身体,在*上留下一个手腕粗细的空洞。
失去支撑的身体轰然倒下,取远坂时臣惊诧面孔而代之的是迪卢木多凶狠的脸。溅在他眼角的两滴血点和其眼角下的泪痣一样,妖娆而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