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那点东西。自己这么严肃的声明,弄得好像厉南川是个抠门的资本家一样。于是,颇不好意思地扯了个笑容,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虽然你不缺,但我欠着别人的还是要尽快还。”
瞧着陆云端脸上的认真执着,厉南川只觉得自己不冷不淡地碰了个软钉子,聪明地决定不打算在纠结债务问题和他再做探讨。
他看着陆云端手上的水壶和馒头,语气轻快地转了个话题问道,“早上就吃这个?刚才看你吃得很香。”
很少与同事以外的人深入接触的陆云端见厉南川颇感兴趣地盯着自己——的馒头,甚至没有走开的意思。他不想与他打交道,可也没有出口赶人走的道理。再说了,这是厉南川的公司,要走的人只能是他自己。于是,虽然冷淡但是好脾气的陆云端勉为其难地接过厉南川的话题,“够大,关键是还便宜。我是干力气活的,好不好吃无所谓,吃饱最重要。”
好像没有注意到某人语气里的勉为其难,厉南川似乎很有热情,像是一个熟稔的朋友寒暄,“送水很辛苦吧,你在这行做多久了,去年——”他顿了下,撒了个小谎又说道,“去年都没在这边见过你。”
陆云端不是没见过有钱人,但是在他有限地和有钱人接触的次数里,见到的大抵是像他父亲陆光荣一样汲汲经营甚至利欲熏心的中老年富豪,年轻点的,像陆恒端一样趾高气扬的富二代偏多。但厉南川却是不太一样,看上去是个还算不错的,只是好奇心极重,有点自来熟。
为了让厉南川收了兴致,陆云端相当坦白,“我去年中秋节刚从监狱出来,坐了十年牢出来什么都不会了,只会这个。辛苦什么的,能混口饭吃就好。”
大概对他这样的特殊经历,应该能让眼前人尽快退散吧。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是相当坦然,眼如清潭,没有一丝波动,语气里没有一点不自在,轻描淡写地总结了他前十年。
厉南川瞧着这份淡然却是一楞,一直蕴含在嘴角的笑意也是忽地结冰,一向口才思维俱佳人此时舌头却突然打了结——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的陆云端是那样的了。
他见过陆云端,在半年多前。
半年前的中秋节,是陆云端出狱的日子。
那日厉南川依旧记得自己从一个劳什子的时尚酒会出来,繁华热闹的街市因为这个团圆的传统节日没了往日的人头攒动,只有应景的挂满街边的红灯笼与初生的朗月交相辉映,透着浓浓的节日的味道。
已经十几年没在国内过中秋节的厉南川摆脱司机和助理一个人饶有兴致地在街上逛了起来,甚至想亲手去店里买几块月饼尝尝。
于是,在仅有的稀拉的、匆匆脚步赶着回家的人群中,他一眼将一个格格不入的男人叼了出来——走在自己前方的人,头发短得刺儿青,却穿着不合时宜、过了时的外套和长裤,虽然是初秋但是这座城市的夏天偏长,路上的行人包括他自己都还是夏装,这样的装扮实在是引人注目。
明明城市的霓虹灯掩映着红灯笼,是浓墨重彩的辉煌,掩映着那人装在旧外衣里的瘦削袖长的身形,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时的厉南川又怎会知道,陆云端那套衣服是他进去的时候穿的,十年之后出来并没有人给他送新衣服。他是怎么进去的,就是怎么出来的。
这个人,走得很慢,左看右看,好像是第一次进城,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新鲜,又什么都迷茫。连匆匆而过的行人撞了他骂了一句“走路不长眼睛啊”,这个人都没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走着,每一步都很沉重。
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仿佛是他的黑白背景,而他一个人的行走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让时间都停滞下来。他的背影里,厉南川感受到了秋风扫落叶的悲凉。
厉南川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后面,他发现自己停不下来。
。
他见这个男人转身进了灯火通明的糕点店,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块简装的月饼。而后,这个古怪的男人走了没几步就在树下驻足,停下来拆开月饼的包装,准备吃了。这时,厉南川才看清他的样子。
让厉南川颇为惊讶的是,难看的衣服里,装着一个好看的人——白皙清俊的面庞,气质干净得像清泉,像是青山高远,一双乌黑恍若星点的眸子,给人难忘的淡漠疏离。
他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地悄无声息,仿佛要品出什么来。
而后,厉南川见到那双十分漂亮的眼睛里,涌出亮晶晶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流泪是流泪,只是吃着月饼的动作虽然缓慢却依旧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