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四个字,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可怜河流下游的鱼虾,只怕最小的鱼虾也会因为河水的干涸而死,或许还不曾见过冬雪春柳夏蝉秋雁。
想到这种没来由的可怜,心中不免有些烦乱,不是因为可怜本身,而是因为她知道陈健最讨厌这种可怜,自己却偏偏遏制不住。
呆呆地站在那许久,直到上学堂的哨声吹响,她才急匆匆地跑开。
课堂上,不比她们这些人大的先生正在讲着第三篇课文,正讲到早霞雨、晚霞晴,顺带着拿出陈健写好的批注,又讲了一些简单的看云识天气的事。
黑乎乎的木板上用白滑石画出了几朵鱼鳞形状的云朵时,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巨响,课堂上的人倒也不怕,他们早就习惯了动辄出现的爆炸声,甚至于有些人养的狗都已经懒得叫了。
月玫看看时间,心道这群人干活可真快,说好中午的怎么提前了这么久?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月玫眼中原本没有水的内河已经波光粼粼,浑浊的水逐渐升高,通满了原本为了挖掘黏土烧砖用的水渠,纵横交错,将原本距离很远的制砖作坊和建造区连接到了一起。
远处原本那条小河的下游不断传来乱哄哄的声音,想来正在那边趁着退水捉鱼。
浑浊的水面上,很诡异的宽面小船正在上面航行,从上面河道附近来的装满了石头,从下面砖窑附近来的装满了红砖。
水道交叉的地方,一个挥舞着黑白旗帜的人站在那里,眼睛盯着建造区那边的水面,需要红砖的时候就优先落下黑色的旗帜让装满红砖的船只过去,倘若那里的红砖已经堆积了不少,就先让装满石头的船只通过。
原本只有挖掘了地基的建造区已经布满了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三个昨天填充好的地基上已经起来了半人高的砖墙。
十个人一组互相配合,正在砌砖的是一个明显的夏城人,因为他的衣衫比其余九个的要好。一个作坊工负责向上递送砖头,三个人负责将内河边的红砖背过来,三个人在那和泥,另两个用陶板端着掺了石灰的黄色泥浆,以便上面的那个人取用。
间或夹杂着让往泥中多加些水或是多加些灰的叫骂声,但是垒砌的速度却一点不慢,凭着一个长条形的水槽找平,一如两旁立着的墨线,整个一面墙都是笔直的。
再远些的地方,一群人扛着一堆三角形的木头架子正朝着这边走来,每一个木头架子都像是长得一样,同高同长,甚至于并在一起都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卯榫的卡口有些严密有些疏松,严密的出自老手疏松的出自新手。
这一切都像是定格的画面,除了不断增高的墙壁,其余的一切仿佛一个时辰后再看还是一个样子。
不只是月玫,那些正准备去吃饭的年轻人都被惊住了,这种场面他们从未见过,而这种速度更是让他们震惊。
几天前还是乱哄哄的毫无进展,却在这个薄雾的早晨忽然变得有条不紊,更可怕的是就像是吃饭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一样——地基填充的速度始终比建造房屋的速度快五个,而五个则是建造房屋的人同时建造的数量,不多不少,恰好一致。
本以为背砖就要浪费一个月的时间,可随着几声火药的声响消弭无形,省出了背砖的人和时间。
月玫的身旁,粟汤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呢喃道:“挖土烧砖,土坑灌水,水运砖石,砖石和泥,泥水近取……原本五件事变成了一件?姬夏从一开始就准备这样做?还是临时起意?”
月玫白了他一眼,哼声道:“当然是一开始就准备这样做啦。姬夏让咱们学,可不只是学课本上的那些东西,这些也是咱们要学的呢。”
粟汤长叹口气,摇头道:“我本以为姬夏只能在入冬前盖完咱们居住的屋子,想不到竟然能把岛上如许多人的屋子都建造出来。我很庆幸自己这么早就来了,这些泥坯的潮湿屋子,没有白住。”
月玫听到这样的称赞,心中倒很开心,微笑着收回了目光走去了她们吃饭的地方。
午饭不出她所料,是各种鱼。荤油炸小鱼,糖醋蒸中鱼,芥末生大鱼。汤是河蚌汤,餐后点心是烤熟的、砸碎的鱼虾肉糜和面粉混在一起的古怪东西,但是味道很香。
她举起筷子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夹起了一条一指长的可怜的小鱼,盯着白色的、小小的、凸出的、圆滚滚仿佛不瞑目一样的眼珠,看了片刻,长叹口气,填进了嘴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