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琛看了眼点滴管,穆成钧走到病床旁边,“我总觉得为了一个付流音,不至于。”
穆劲琛自嘲地笑了笑,“是不至于,妈不说了吗?人死不能复生。”
穆成钧听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不管怎样,先保重你自己的身体,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男人动了下手掌,撕裂的疼痛很明显,他闭上眼睛。“我先睡会,太累了,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吧。”
穆成钧坐在旁边,看了眼穆劲琛的脸,他恍惚,又有些出神,似乎没想到付流音走后,穆劲琛会这样。
皇鼎龙庭。
佣人上楼来,看到两个宝贝一左一右站在主卧的门口,月嫂也在,门敞开一道缝,里头依稀传出说话声。
佣人几步上前,月嫂见到后,嘘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佣人压低嗓音,“饭菜早就备好了,要不要喊蒋先生蒋太太一声?”
“算了吧。”月嫂蹲下身,将手搭在霖霖的小肩膀上,“我们下去吃饭好不好?”
“妈妈……”
“嗯,妈妈和爸爸有点事情。”
佣人朝里面张望眼,“我还是喊一声吧。”
她伸手刚要敲响门板,忽然觉得腿上一紧,她低下头,看到霖霖抱着自己的左腿,而另一条腿,很快又被睿睿抱住了。
佣人顿住手掌,“这是?”
“妈妈哭。”霖霖做了个擦眼睛的动作。
佣人吃惊看向边上的月嫂。“是吗?”
月嫂点了点头,霖霖抬高手臂,佣人牵住她的小手,两个孩子见状,松开了抱住她的手。
霖霖和睿睿拉着她离开,不让她留在这,月嫂轻轻将房门带上,然后也下了楼。卧室内,许情深躺在床上,哭累了,这会倒是很安静,只是不说话,睁着眼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蒋远周坐在床沿处,他看了眼腕表,“不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许情深翻个身,目光落到他脸上,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
“你是想让我担心死。”
“不用担心我,”许情深拉了拉蒋远周的手掌,“我能出什么事,不想吃,只不过是因为不饿罢了。”
“早知道这样,我是不会让你去什么案发现场的。”
许情深鼻尖微酸,“就算你不让我去,我自己也会去,我总要看看她最后是在哪里走的。”
蒋远周替她将被子盖好,“既然不饿,那就先睡会。”
“好。”她答应着,闭上了双眼。
许情深头疼地厉害,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付流音那张脸,她先是喊她嫂子,再是喊她姐,许情深好像看到她被人捆上了沉重的石块,然后被推进江底。
她胸口一阵窒闷感,许情深睁开眼帘,蒋远周的俊脸就在她眼跟前,“怎么了?”
“我,我睡不着。”
蒋远周倾过身,薄唇落在她的眼帘上,许情深不得不重新闭起眼睛。
“我没让你必须睡着,只是你的眼睛肿的厉害,你闭目养神一会吧。”
许情深伸出手,手在跟前挥了几下,好不容易抓住蒋远周的衣服,“我不敢,我总觉得我闭了眼,就能看到音音的样子。”
蒋远周闻言,掀开被子上了床,他的手臂穿过许情深身后,将她抱在怀里,“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
她翻了下身,双手抱紧蒋远周的腰,男人抬起手掌,手指一下下抚过她的眼帘,“肿成这样,真是走不出去了。”
“远周,你说我要是在打不通电话的时候,我再多花点心思,我找个人去音音住的地方看看……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许情深拉开他的手,睁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她。
“情深,那时候,付流音应该已经遇害了,你不要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不该放她一个人在东城的。”
蒋远周手掌捧住她的脸,“你又是她的谁呢?想要付流音命的人,不止这一两个。”
他俯下身亲吻着她的脸颊,“你难受,我知道,没事,我在你身边,再难受我都能陪着你一起走过去。”
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蒋远周刚要开口,就听到了霖霖和睿睿的声音。“妈妈——”
男人坐起身,月嫂替他们将门打开,霖霖率先跑了进去,睿睿也紧随其后。
到了床边,霖霖咻地爬上床,许情深擦了擦眼睛,她勉强开口道。“霖霖、睿睿乖,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霖霖将手里的粽子递过去,“妈妈,你饿。”
许情深坐了起来,看了眼霖霖,“这是给妈妈的?”
“嗯。”
睿睿也上了床,手里拿着一块糕点,这些都是佣人刚做好的,许情深看了眼,越发难受。
“妈妈,给。”睿睿将手递过去。
许情深拿了粽子和糕点,霖霖见状,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妈妈,不哭。”她用手给许情深擦了下眼睛,许情深心里瞬间觉得温暖极了,“好,妈妈不哭。”
蒋远周看在眼里,这就是家人的力量吧,至少在许情深最难受的时候,身边的家人能让她得以安慰。
男人将手放到肚子上,“爸爸也没吃饭,一口都没吃,你们怎么惦记了妈妈,把我全忘了。”
霖霖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瞅着他,蒋远周凑上前些许,“霖霖,你听听爸爸的肚子,它在叫呢。”
女孩松开抱住许情深的手,其实霖霖跟付京笙分开已经很久了,这么小的孩子,要想让他喊蒋远周一声爸爸,应该是很容易的。至少一直以来,蒋远周都是这么认为的,可偏偏有些事就跟注定了一样,霖霖尽管肯跟他亲热,可就是没有开口喊过他爸爸。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蒋远周,好像在分析他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蒋远周继续说道,“你看,我一直都跟妈妈在一起,你们下去吃饭的时候,爸爸不在。”
霖霖站了起来,往蒋远周跟前走近一步,她将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内,孩子的衣服小,衣兜自然也小,霖霖的手在里面掏了半天,拿出来的时候,手里明显握着东西。
她将它放到蒋远周手里,五指慢慢松开,一块玫瑰糕已经被捏烂了,霖霖指了指蒋远周,“吃,快吃。”
蒋远周将手掌包拢些,目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霖霖,“宝贝,这是你藏着给自己吃的,还是给爸爸的?”
霖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饱。”
蒋远周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狠狠亲了口,“我的宝贝,我的心肝,真是爸爸的贴心小乖宝。”
他恨不得将所有的形容词都用到霖霖身上,也不怕肉麻不肉麻了。
许情深靠着床头,心里还是难受的厉害,但她身边有最爱她的人陪着,她不知道穆劲琛对付流音是怎样的感情,如果感情并不深,那他要走出来很容易,而如果已经是用情至深了的话,她想,他是走不出去的。
她有蒋远周、有霖霖和睿睿,他们会将她从伤痛中一点点拉出来。
可穆劲琛的身边有谁呢?他有亲人,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的心活过来的人。翌日。
付流音在地板上睡了一个晚上,穆成钧走得时候丢了床被子给她。
尽管这样,她还是有些冻到了,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付流音爬起身,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佣人已经做好早餐,但她从来不进去,穆成钧吩咐过,她只负责将饭菜送到保镖手里,她是不能进付流音房间的。
保镖端着托盘往里走,将早餐放到床头柜上。
付流音坐在床尾处,将电视机打开。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无关紧要的新闻,保镖跟她说了一句什么,付流音并未听进去。很快,关门声传到耳朵里,她的视线则一瞬不瞬盯着电视机。
许久后,她收回神,像个木头人似的进了浴室洗漱。
出来后,她走到床头柜前,她用勺子舀起一勺白粥送到嘴里,她坐在床边,一口口吃着。
她还不想死,她想,只要活着,总该是有希望的吧?
那两年她都挺过去了,她告诉自己,撑一撑吧,或许还有转机呢?
付流音想到昨天的新闻画面中出现了许情深,她喉间一阵难受,好像是被软糯的粥给卡住了。她看到了许情深伤心不已的样子,却没有在那幅画面中看到穆劲琛的身影。
他果然觉得她是死有余辜吧?要不然的话,他不会连面都不露的。
付流音继续吃着,半晌后,一直播放的新闻忽然出现了她的名字。
“昨天下午时分,搜救队在江中发现了死者相关的物品,据现场家属指认,已经确认是付流音的遗物……”
付流音咳了下,她迫不及待地抬起眼帘,看到屏幕中出现了一只鞋子。
那只鞋子就是她的,付流音剧烈地咳嗽着,嘴里的粥喷了出去,手里的碗也打翻在了脚边。
年轻的女记者站在江边继续报道,“目前警方仍在进行打捞工作,但是江水湍急,至今还没找到付流音的下落。”
她的遗物被找到了,看来,她的死讯也就更加落实清楚了吧?
付流音哽咽出声,她走到电视机跟前,等了这么久的新闻,却是在说她彻彻底底死了。
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信念,能支撑她继续观下去,付流音不住摇头,嘴里重复着那些话。“不,我没死啊,我没死。”保镖站在外面,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剧烈地声响。
付流音将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她走向梳妆台,将上面的瓶瓶罐罐都砸向墙壁,梳妆凳高举后被她使劲掼到地上,那个凳子比较结实,付流音看了眼,拎起它后走向电视。
砰砰的巨响传到外面,一名保镖竖起耳朵。“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别管了,她想砸就砸吧,我们管不着。”
付流音拎着那个凳子,毫不留情地砸向电视机,没几下过后,屏幕就完全黑了。
她将电视机推到地上,将枕套撕烂了,将被子也扯开了,里面的蚕丝一团团被拉出来,付流音嘴里大声地喊着,“啊,啊——”
更衣室内也未能幸免,全部的衣服和鞋子被丢到地上,浴室内能砸的东西也砸掉了。
付流音在屋内哭哭笑笑的,一张凳子丢向镜面,剧烈的破碎声伴着付流音的哀嚎传到两名保镖耳中。
其中一人有些战战兢兢,觉得她的声音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她,她不会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