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醒一醒。”
陈太太伸一个懒腰,“唉,”她愉快地说:“要是一睡不起,该有多好。”
志明黯然。
大哥家明已逝,其后家里发生再大的快乐喜事,也打了折扣,一家三口,再也不能自心底笑出来。
志明扶母亲回房休息。
一个周末,志明抽空去花店买栀子花种子,院子已经被钟点工打理得干干净净,可是玫瑰花娇弱,回天乏术,只能买新的种子,重新种植。
在花店,志明有意外收获。
只通过眼睛,志明就认出他来。
“陈医生,你好。”
陈树抬头,“什么?”
他不认得眼前这个忧郁型男子。
“是我,陈家明的弟弟,陈志明。”
陈树凝视他,半晌,轻轻说:“是你。”
志明点点头。
他是他的守护天使,他那两句“不怕”救了陈志明。
“陈医生,谢谢你。”
陈树一贯和蔼:“别客气。”
“你是一名法医?”
陈树点点头,过片刻问:“你还好吗?”
志明摇摇头,双手不由自主掩住面孔,“不好。”
兴许是人类的本能,对着医生,总是会不由自主倾诉内心的痛苦。
陈树温言安慰:“如果能够,说出来会好受些。”
志明放下手,“法医的人生观与我们不太一样吧,你的工作太具有启发性了。”
“的确叫人不大计较发型服装这些,不过,”顿一顿,“活着应有活着的样子,我们多数爱整洁。”
志明轻轻说:“我每晚都会梦见大哥。”
陈树温和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是正常的事。”
志明得到安慰,心里平缓不少,又开始道歉:“那次,真是麻烦你了。”
“是我的工作。”
“请恕我丑态毕露。”
陈树微笑,他说:“这是做什么,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
那晚,志明长时间来第一次睡得安稳,闭上眼,再次睁开,天已经亮了。
没有噩梦,没有流泪,没有冷汗。
他想,肯定是陈医生治好他。
他约陈树出来喝咖啡。
户外小小咖啡座叫狄更斯,棕榈树影映之下,别有情调。
志明问:“陈医生,你多大?”
陈树答:“二十一。”
“这么早就当医生?”
“不,我在读硕士,那会只是实习。”
“你硕士修什么科目?”
陈树笑,“你不会想知道。”
志明不服气,“我并非胆小如鼠,你尽管说来听听。”
“嗯,同科学鉴证有关。”
“不愿意透露?说了,你不用顾忌我,我胆大包天。”
陈树摇摇头,“陈志明,你会后悔。”
“不如这样,你带我参观你工作的地方。”
陈树不出声。
“陈树,我想进一步了解你。”
“好奇心害死猫。”
“我不怕。跟着你,我有安全感。”
“那么来吧,趁早看清楚我的真面目,该去该留,随便你。”他说得十分严重。
他们来到一座公园门口。
园子用铁闸拦住,重门深锁,门牌上写着“南山大学法医科研究地点,闲人免入。”
志明大奇,“这是什么地方?”
陈树出示证件,门卫检查后放行。
园子里鸟语花香,同一般花园并无不同。
陈树带志明走小径入内。
志明渐渐闻到一股腐臭味道。
他愕然,“咦,这是什么?”
陈树取出口罩给他。
志明忽然明白了,他迟疑,脚步停止。
陈树看着他:“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我不会走,我想了解你的职业。”
“那么好,请跟我来,这是我的硕士论文题材。”
前边,在空地草丛旁,躺着人类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他们自己的躯壳。
志明却没有太多恐惧。
“这是什么人?为什么暴露野外?你打算观察什么?”
陈树依次解答:“这位先生生前是名运动员,自愿捐助遗体做医学研究,编号是一二五七,我们对他十分尊重,我负责观察他尘归于尘,土归于土的过程,拍摄记录,结论可以帮助警方鉴证案件。”
志明不出声。
陈树尽量说得幽默,“这里有十多名志愿者。”
奇怪,就在闹市公园,有一个地盘作如此诡异用途,抬起头,可以看到不远处高楼大厦,人来人往。
陈树见他沉默,轻轻说:“走吧。”
志明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点点头,随陈树离去。
他回家洗澡,香皂抹遍全身之际,不禁笑出来,“活着要有活着的样子。”
难怪陈树如此豁达,天天对着那样的题目写论文,早已悟道。
志明嗤笑出声。
结交朋友,陈树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象。
他和陈树可以说上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