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

公交比较方便，但对自己方向感很不自信的陈锐还是咬咬牙选择了做出租车。所以，不到九点二十分，陈锐就到酒店大堂了。

    九点四十五分。

    陈锐再一次看了看手机，确定时间。从九点二十分到达酒店，他几乎每五分钟就要看一　遍手机。再过十分钟，我就打jim的手机，陈锐咽了一口唾沫。

    九点五十五分，陈锐拿起了电话。（为了阅读的方便，以下对话一律用中文表达。）

    “你好，请问是邓肯先生吗？我是richard。”

    “你好，　richard，　请叫我jim”jim的英语非常清楚、非常标准，简直可以和****的播音员媲美，并且好像故意放慢了语速。这让陈锐长出了一口气，并对jim产生莫名的好感。

    “你好，jim。我是来面试的。”

    “是的，是的。我从frank那里了解了一些你的情况。你能到25楼吗，　25楼有一个室外游泳池，我在那里等你。再见。”说完，　jim挂了电话。

    游泳池？难道要面试游泳？是不是做采购水很深，要会游泳才能做好？陈锐一语成谶，在外企做采购，水真的很深，一不小心就会呛水，搞不好还会死翘翘。很多人认为，外企管理规范、透明，一切按照流程办事。而国企、民企由于管理不善、流程不清很容易产生问题。其实，这种观点是片面的的。国企、尤其是民企，供应商都是老板们指定的，采购价格也是老板定好的，采购员只是按照老板的意思办事。权利产生**，没有权利，想**也只能是水中望月，可望不可及。而在外企，又是另外的情况了，陈锐进入外企后，尽管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还是呛了很多水。当然，这都是后话。

    陈锐一头雾水走向电梯。直到电梯停在25楼，陈锐迈出电梯门，他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jim让他到游泳池。算了，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到了不就知道了吗。陈锐不再纠结，按照墙上的标示，走到了一扇门前。一位女服务员站在门口，看到陈锐过来，问道：请问你找谁？是邓肯先生约我来的，陈锐回答。大概jim和她打过招呼，那个服务员没再问下去，打开了门。门外是一个小型游泳池，碧蓝的池水，在夏ri的阳光下很是刺眼。一个瘦瘦的外国老头看到陈锐后，从遮阳伞下站了起来。

    “richard，过来，请坐。”老头脚上一双沙滩鞋，身上一条花里胡哨的游泳裤，浴巾松松垮垮地披在瘦骨嶙峋的肩上，随时都有滑下来的可能。

    陈锐看看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一身正装，有点哭笑不得。山姆大叔，这也太随意了吧。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说，jim，你好。我是richard。

    “你好，richard，喝点什么？”

    除了可乐和茶，陈锐还真不知道其他饮料用英语怎么说。显然，在游泳池边品茶和焚琴煮鹤的品味差不多，所以，陈锐回答道，可乐。

    jim向站在门口的女服务员打了个响指，两杯可乐。然后回过头来，毛茸茸的手拍向陈锐的肩膀，“请坐，请坐。”

    陈锐坐下后，jim问道：路上还顺利吗？

    陈锐连忙称是。

    你从哪里看到我们的招聘信息的？jim接着问道。

    扬子晚报，陈锐如实回答。

    扬子晚报？是南京的地方报纸吗？jim继续问他。

    扬子晚报是南京是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南京人看扬子晚报几乎成为一种生活习惯......陈锐替扬子晚报做起了免费广告。

    接下来的过程，不像面试，倒像两个老朋友叙旧。几年后，陈锐走向领导岗位，开始招聘人的时候逐渐意识到，面试时，应聘的人很紧张，其实招聘官也不轻松。要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尽可能多地捕捉到有用信息，并做出判断，没有丰富的经验很难做到。从这一点上看，　jim比frank要老道得多。因为，陈锐发现，随着交流的深入，他好像被jim不知不觉中扒光了衣服，玉体横陈，一览无余。到最后，他差点把中学时暗恋英语老师的事情都告诉jim。

    终于，jim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吗？陈锐松了一口气，终于轮到我了。他把那些准备好久的，自认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问题向jim一一抛来。jim似乎很欣赏这些问题，每次回答前都会来一句：ita　great　question　(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这也让陈锐着实得意了一番。

    终于，陈锐也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可以知道面试结果。这个问题，陈锐曾经犹豫要不要问，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

    jim这次没有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而是非常坦率地说：“我会把我的意见尽快告诉frank，我们还有其他候选人，在所有候选人的面试结束之后，我们再做最终的决定。”他的回答像在自我感觉良好的陈锐头上浇了一盆凉水。自己只是候选人之一，又高兴得太早了。

    12点30分，陈锐坐上了回南京的火车。刚坐下，就接到了老婆的电话。

    “　怎么样？怎么样？”

    “　还行吧。”这是陈锐真实的感受，还行但没把握。除了英语，自己其他方面实在乏善可陈。不过，贝克汉姆不就靠着一脚右路传中，叱咤足坛？难道我就没机会靠英语进入se？但自己的英语和jim比算得了什么，那是人家的母语。一时间，百转千回，纠结不已。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如果自己像姐姐一样南大毕业，底气会不会足一些？

    老婆听出陈锐话中的不确定xing，安慰道：没关系的。快点回来吧，路上小心。

    星期五早上，刚进办公室，刘伟山就对陈锐说，瑞安有一批标准件到了火车站，你和小马去提一下。那时候的物流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很多供应商都是把货物发到火车站或者汽车站，然后采购部的人带着提货单去提货。过去的两年，到车站提货是陈锐主要的工作。采购部一共四个人，刘伟山是经理，抓的是宏观调控的大事，车站自然是不去的。小杨是总经理的表外甥，一个大陆人，一个香港人，不知怎么就成了表亲。刘伟山对他是又爱又怕，当然不会派他去车站。还有一位小黄，娇滴滴的小姑娘，负责库房管理。所以，到车站提货这种脏活累活就成为陈锐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陈锐拿了提货单，到驾驶班去找小马。小马是公司的驾驶员，他还有一个身份，技术部赵经理的小舅子。一般的驾驶员比较低调，善于察言观sè，干起活来手脚也麻利。小马是个例外，平时说话咋咋呼呼。在公司里，对经理级别的人毕恭毕敬，其他人基本不放在眼里。虽然陈锐有业务经理的头衔，但地球人都知道，陈锐就是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的参谋，就是采购员一个！所以，每次和陈锐去提货，把车开到指定位置后，小马都是在驾驶室闭目养神。不管东西多重，搬上搬下，都是陈锐一个人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小马抽完一根烟，陈锐先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小马磨磨唧唧钻进了皮卡，发动了汽车。就在这时候，陈锐的手机响了。陈锐看了一下，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　请问是richard吗，我是se人事部的joanna，请问现在讲话方便吗？”

    皮卡的轰鸣声本来就很大，小马又把空调打得很足，陈锐一下子没听出来是谁。

    “对不起，你是谁啊？”

    “我是se公司的joanna。”对方也提高了声音。

    joanna？那个一言不发的joanna，se人事部经理？难道今天是我的好ri子？这才两天，结果就出来了？陈锐有点发懵。

    “　richard，你那边比较吵，我听不清楚你的声音，请问你现在讲话方便吗？”

    对不起，对不起，请稍等一下。陈锐赶紧说。他用手把话筒盖住，对小马说，　小马，帮帮忙，停一下。我下去接个电话。

    在车里不能接吗？小马继续开着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锐赶紧又是作揖又是点头，帮帮忙，帮帮忙，电话很重要。车里声音大，听不清楚。

    好吧，快点啊。耽误了时间，可不关我的事。小马不情不愿地把车靠路边停下。

    陈锐赶紧跳下车，对joanna连声道歉。

    joanna心情好像不错，“没关系，richard。很高兴通知你，你通过了我们的面试。”

    苍天啊，大地啊，我的神啊，我中了，我中了。陈锐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基于上次的经验，陈锐原以为本周内不会有结果。没想到，今天才星期五，距离和jim见面才两天，结果就出来了，还是好消息。我要记住这一天，2001年6月29ri，星期五。

    “richard，欢迎加入se自动化公司。你的title（职务头衔）是sourcing　engineer。你的经理是frank，上次已经和你见过面。我们给你的薪酬package是这样的，基本工资是每月3500元，每年13个月工资，这是guaranty（保证）的。另外，根据公司业绩和个人表现，每年还有奖金。我们的劳动合同是一年一签，第一年的试用期为一个月。我们会根据国家法律规定为你缴纳各种保险。”

    joanna还在继续介绍公司的福利，陈锐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在算计他的收入。每月3500,13个月一共是45500，再加上奖金，那我每年差不多有5万块的收入，5万！陈锐觉得自己有点庸俗，脑袋里只有钱，但谁让自己现在缺的就是钱呢！

    “　richard，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richard？”joanna没有听到陈锐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　没问题，没问题。”太没问题了，能有什么问题呢，都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　好的，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陈锐恨不得说马上。但狂喜之下还保持了一丝冷静，陈锐不希望joanna认为他在现在的公司可有可无。“两周之后可以吗，我的工作需要交接。”其实有什么可交接的，刘伟山只是需要换个人到车站提货而已。

    “　你看这样好吗？7月16ri是星期一，你那天到公司报道，可以吗？”

    在得到陈锐肯定的答复后，joanna继续，“请记一下，你报到时要带好以下资料：学历证书、现在公司的离职证明、身份证、体检报告，鼓楼医院是我们的指定医院。另外，还有两张一寸彩sè照片。”

    结束了和joanna的电话，陈锐马上打老婆的电话：老婆，我有喜了！

    回到皮卡上，小马已经在那不停按喇叭了。看见陈锐满脸喜sè，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体彩中大奖了？陈锐懒得理他，但心里憋不住的乐。se，我来了，福鑫，撒有那拉。范进啊，我现在真正理解你中举的心情了。

    下班回到家，刚进门，老婆就给陈锐来了个拥抱：我买了好多菜，给你做点好吃的，庆贺庆贺。陈锐大手一挥：今天我请客，下馆子！晚上，陈锐和老婆躺在床上把买房计划提上了议事ri程，两人甚至讨论怎样装修的问题。一番兴高采烈的讨论之后，两人渐渐冷静下来，回到了现实中。

    “　你找刘伟山辞职，他不会不批吧？”老婆有点担心。

    “　放心吧，现在有法律保护，他不敢不批。”

    “　听说se实行末位淘汰制，表现不好会被辞掉的”

    “　你怎么知道的？”陈锐有点奇怪。

    “　我也是在网上看到的。”

    “　那是以后的事情，进去再说。我还是先考虑考虑怎样写辞职报告吧。”

    这不是陈锐第一次写辞职报告，所以写起来不像第一次那样抓耳挠腮。无非是感谢领导过去两年在工作和生活上的关心照顾，自己在各方面得到了巨大进步，但由于本人才疏学浅，不能达到领导的期望，深感愧疚，特此申请辞职，请领导批准云云。刚开始陈锐准备打印出来再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来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决定还是手写。

    陈锐的辞职很顺利，刘伟山不仅没有刁难，还在福鑫附近的小饭店请采购部的人吃饭，为陈锐送行。陈锐是个重感情的人，有点感动，他原来一直埋怨刘伟山总是安排他做脏活累活，但采购部的现实情况让老刘只能这样做。小杨是总经理的亲戚，据说是总经理故意安排在采购部，监督老刘工作。小黄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脏活累活，陈锐不干谁来干？其实，很多事刘伟山也是亲力亲为的。

    送别宴上，刘伟山语重心长地告诉陈锐：外企是吃青chun饭的，我的女儿也在外企工作。不要被外企光鲜的外表迷惑，工作压力很大，竞争也很激烈，要有思想准备啊。小杨安慰陈锐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在福鑫混得下去的人，到哪儿都混得下去！我也就英语不好，不然早就离开了。刘伟山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小杨仗着是总经理的亲戚，平时讲话也是口无遮拦。

    陈锐接到joanna电话时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当时想到的是，总算离开福鑫这个破地方了，眼前一马平川，通向康庄大道。但陈锐平静下来后，心里还是有点忐忑。能够进入se的人，应该都是jing英，自己能够立足吗？尤其他们非常出名的末位淘汰制，如果真的混不下去怎么办？小杨的话给了陈锐足够的信心，在福鑫这么艰苦的地方都做下来了，还有什么地方做不下去的。自己虽然不是人jing，也不算笨。只要认真、努力，我还就不信会被淘汰掉。

    陈锐一口喝掉了杯中的啤酒，使劲地拍了一下小杨的肩膀：兄弟，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