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更没心力陪邹无忌来个“君恩臣义”。
“邹卿是否还有未尽之言,此时可一并说了。否则就算本宫这几位姐姐能容你在元和殿逗留,外面大司马的军卫恐怕也不能让你活着走出东宫。”
本宫此话一出,不止邹无忌,连座前两位执戟的掌灯女官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几人各自心怀鬼胎,本宫只在心里冷笑。
“殿下,”邹无忌神情端肃悲哀,“殿下聪明机敏,臣自叹弗如。臣不敢欺瞒殿下,季氏扶风与季丞相昨日方从渭水之滨回到长安,臣在昨夜便收到丞相府消息。今日大司马前往长安郊外调兵,臣才寻到空隙进入东宫。季丞相遣臣来,是知道臣与诸位女官大人一样,是皇贵妃娘娘当初留在东宫的暗线。”
本宫再点头。这邹无忌还算老实。
“季相从父皇那里来?”
“是。”邹无忌和盘托出,“丞相受命,以御卫五千,诛……诛杀谋逆。”
本宫坐在榻上良久未言。
“若丞相回京后,发现本宫也牵扯在此事中,而非被人圈禁,那么本宫,也会在御卫诛杀的名单里吧?”
邹无忌可怜兮兮地相劝:“殿下……”
“邹卿不必说了。”本宫道。
大司马与本宫相争,本宫与慎太子相争,季相与大司马相争,田氏与赵氏相争,争来争去,不过是父皇眼里的瓮中之鳖。
本宫在此担惊受怕,性命为人所摄,昼夜不敢息,几欲崩溃。
父皇在骊宫运筹帷幄,取舍得失,决胜百里之外。
本宫疲惫地闭了闭眼,道:“告诉季相,不必抛出扶风来引本宫。玩儿那么多虚的做什么,当真觉得本宫昏聩好色不成?时局如何,本宫心里清楚。只要母妃没事,本宫不会包庇田氏。让他放手去做吧。”
邹无忌缓缓地叩头,前额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臣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邹无忌被两位女官送出大殿,剩下的两位掌灯女官互相看了一眼,双双跪倒在本宫座下。
“太子殿下恕罪!”
本宫随手拿起榻旁一本书,翻开来,怎么都读不进去。
“各位姐姐何须如此。”本宫淡淡道,“若无姐姐,本宫早就为人鱼肉,焉能等到父皇下定决心?”
“殿下,”一位稍年长的女官道,“殿下莫怪,皇贵妃娘娘也不是有意要瞒着殿下……”
“在母妃眼里,本宫恐怕还不如三岁小儿。”本宫道,“母妃瞒着本宫是应该的。否则依着本宫的性子,早就告诉赵构了。”
女官却摇头道:“殿下此言差矣。”她生就一副端方桃花面,严肃起来更是明艳动人,难怪自述是本宫姬妾也大有人信。
“皇贵妃娘娘正是相信殿下能决善断,才将我等留给殿下差遣。今日之难,实非皇贵妃娘娘所能预料。虽然皇贵妃娘娘早有隐忧,但娘娘一直不认为大司马当真会斗胆至此。娘娘的本意,是想殿下来日荣登大宝之时,手里有更隐蔽的力量。这实是娘娘为人母的一片苦心啊,殿下。”
人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母妃,儿子怎样都无所谓。您在骊宫,千万要争得父皇信任,保全自身才好。
本宫拿书卷盖在脸上,掩去两道热泪。
“本宫乏了。”
女官们顿了一会儿,起身将殿中数盏灯奴一一熄灭。
元和殿陷入黑暗,星子的璀璨光芒透过窗户投进殿中。
秋虫唧唧,大风呼啸。
长安沉寂了数月,又将陷入一片血腥之中。
昔日是赵氏受戮,诸姓坐壁上观,今日是田氏遭劫,又是谁冷眼相看?
王侯贵胄,此起彼落。
谁能长久占据长安荣华?
也许当初章平侯赵先叛出长安赵家才是真正深谋远虑。凉州赵氏远戍西陲,纵使是父皇也鞭长莫及。现在赵构依托朝中势力改换,取得江东军权。下一步,就是长安赵家东山再起。
可惜我田氏诸子,既无当年赵先的决心,也无今日赵构的能耐。
慎太子,田赵之争,是本宫输了。
但是你不用得意。
父皇选择保住本宫,而非让本宫死在太子之位上。母妃虽然被困,但是至少性命无虞。
田氏输了,本宫却还有来日。父皇一日不疑本宫,本宫就可做一日太子。
东宫还是本宫的东宫,天下,也终将是本宫的天下。
慎太子,你看着,你且好好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