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奴婢服侍您歇一会儿吧?”
皇帝说不必了。
君臣二人就这样一坐一立,眼睁睁看着帷幕外面沉沉黑夜,由暗转明。
山野里天亮得晚,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燕王早就等在大殿门口了。仲思出来时看见他,不由一愣。
“燕王殿下,”仲思赶紧上前行礼,“陛下已经醒了。正遣老奴去宣殿下呢。”
燕王点点头:“多谢公公。”又拿出一个荷包塞在仲思手里。
仲思带着他往殿内走,昨夜的狼藉早就收拾了,地面一干二净,半粒沙也没有。
皇帝坐在暖炉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在看。
“来了?”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行礼的燕王,“坐吧。”
燕王谨慎地只坐了半个席位,向上首的皇帝禀告道:“父皇,儿臣已经暂时安抚住了休屠王,之后如何安排,还请父皇示下。”
皇帝收了册子,拿在手里敲敲:“他还是想娶太平?”
燕王道:“休屠王说他需要一个马上能继承王位的孩子,永泰太小了。柔然人相信可汗必须在灵魂宁静的状态下逝去,否则继任者会永绝后嗣。现任的柔然可汗继位四年有余,妻妾生了七八个孩子,大都夭折了,只剩下一个早产的小儿子,体弱多病。休屠王认为这是可乘之机。”
皇帝看过来:“依你看,那些孩子是遭到先代柔然可汗的诅咒而早夭的吗?”
燕王敛眉道:“草原苍茫,幼儿早夭是常事。”
皇帝呵呵,想了想,道:“告诉他,永泰十三岁,已经可以做阏氏了。大周的女儿,只做阏氏,不为妃妾。如何取舍,由他自己定吧。”
燕王垂目道喏。
皇帝又说:“朕打算把江东给赵构。”
燕王顿了一顿,心里转过千万思绪,最终还是道:“全凭父皇安排。”
皇帝看他乖顺,满意地说:“你呢,就留在长安吧。”
燕王这才抬起头:“父皇……”
“留着吧。”皇帝手往下压压,示意他不必再言,又把手里的册子拿给他看:“季相被朕赶回长安了。估计要乱一阵子,他和赵家去守着,朕才安心。”
册子上一串人名。
大司马,右侍郎,左仆射,太常寺卿……
皇帝揉揉自己的睛明穴:“顾家本事不小,短短数月,就要超过当年的赵氏了。”
燕王不敢接话。
皇帝笑笑:“许家不会这样吧?”
燕王吓得从位子上跌落,跪在地上磕头:“父皇!儿臣绝无不臣之心!”
皇帝摇摇手:“行了。怎么就吓成这样。朕不过随口一句。”他想了想,又道:“你母妃知道你回来了吗?”
燕王说:“儿臣……还不曾知会母妃。”
皇帝说:“那你去跟她报个平安吧,让她心里有个准备。朕乏了。”
燕王领了逐客令,恭恭敬敬退走了。
仲思送完燕王,步入大殿,看见皇帝靠在垫子上发呆。
“陛下,”仲思躬身轻道,“燕王悄悄转去崇明阁了。”
皇帝哦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才叹气:“他还是沉不住气。区区一个赵氏,这会儿又上赶着去请罪。”
皇帝望着帘外模糊的花鸟影子,自言自语道:“怀璋若不是顾氏所出……”
莺穿柳叶,发出轻快的鸣叫。
皇帝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