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文培成有点意外。
“你个死鬼,你什么都知道的话,还用我跟着你这么受穷?你再厉害也只是个国民党臭老九,现在什么也不是。'文培成阿妈一边骂一边挪开挡在房门口身体。
“没文化,猪都怕。”文培成阿爸一边摇头一边嘟嚷着。
“你个死鬼,我是没文化,但也是八抬大轿抬到你家的,若不是媒人瞎了眼,我会跟着你受苦?文培成阿妈追着骂了去.
房内,文安邦坐在旧木板铺平的床头,文培成坐在一个简易的木头墩上。旁边有一张快要断腿的书桌,书桌上摆着四书五经和三字文。
“阿爸,你不要生我阿妈的气。”文培成找不到更多安慰的词言。
”没事,你阿妈有怨气,这不怪她,想当年她也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说媒的人踏破她家大门,她选择嫁入我家,我已经很感谢她了。”
唉!文安邦叹了口气接着又说“如果日子一直照旧模式的过着,估计她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只是这块大地已经地覆天翻,谁都已经改变,谁也不能回到从前。怪我没法让她过着好日子,还跟着我带个地主的帽子,是我连累了她,连累了你们,还好,现在政策宽大了。“文安邦眼里的深邃掩盖不住他当年的风华,只是,谁的出身可以选择?谁的年代可以抛弃?
人生就是这样,它像一首音乐,深深浅浅的乐符,高高低低地唱,当你唱到风起月落时,当你唱到雷鸣山呼日,收止符来了,表演的再热闹也要收场。
文培成看着文安邦又开始进入到想着想着都能恍惚的记忆深处,他并不能理解多少。停留在他记忆深处的是,他知道他阿爸是地主,而地主是旧社会专有的产物,是阻碍新社会发展的力量,他还知道地主这个词就代表在农村占有的土地和财富较多,他还知道这些土地和财富都是属于大家的,不能只属于自己家。
“地主犊”是他从有记忆起就开始背负的称呼,这个称呼让他在初小二年级就失去了读书的机会。他虽然读书不多,却受阿爸影响较大,经常自己去读些三字文,他能感受到社会只是一个体制而已,每个体制都遵循优胜劣汰,新的成长社会就是社会力量长期碰撞取得的均势与平衡的结果。
文培成被背负“地主犊”的称呼是有名无实的,他们家早在他爷爷那代就开始吸大麻,抽大烟,家里良田千顷几乎败得七七八八,就如同旧社会一样早已显现衰败迹象。然而那时划分阶级成份,基本上是按照时期段内拥有的土地和财富作为标准。村民是善良的,虽然给他们家划分了地主成分,但都知道详情,所以在对其它地主吊打罚跪的时候免了他们一家的皮肉之痛,他们一家也没有像其它地主那样被群聚的看管起来,看来他们祖先败家也是有先知先觉的,让他们的后代成为最幸运的地主。
真是所谓的福兮祸兮谁知之。
“阿爸,你看我这身体结实着呢。”文培成拍拍自己胸膛,让文安邦回过神来。
“我看你书读的机会不多,很焦虑的,但是你身体长的高大结硕。“文安邦说完一脸的舒展。
“阿爸,你放心,我可以去卖苦力养活一家人。'文培成目光笃定。
“培成,虽然你自小就失去读书机会,但是现在政策这么宽大了,你的孩子已经有机会读书了,以后不管多么贫穷,你一定要送你孩子去读书,多读书,读好书。“
“培成,在你的读书黄金年代一直信崇“三担牛屎六箢箕”,不识字的英雄,我没权去评说对与错。但我要求你常常反复读一句话“书中自有碧玉楼,梦里常存黄金屋。”
“阿爸,我会记住的。”
“你会记恨我给你找了个这么相貌平平的女人做老婆吗?'文安邦再次问。
“不会的,阿爸。”
“阿爸,我们这个年代有个女嫁就不错了,没什么好挑剔的。”
“也是。”文安邦随和儿子。
“你别看你老婆相貌平平,人家是高小文化,比你高出几个层次的,和你同龄的男人娶的老婆都是大字不识几个,就凭这点,我们家就领先了。还有你老婆阿爸家也是地主,成分和我们家一样,你们是门当户对的,不存在阶级之分。“
“阿爸,我知道的。“
“那就好。”文安邦说完戴起老花镜。
“阿爸。我的四妹丫,还没名字,你给起个吧!“文培成征求。
“好。”文安邦低头沉静片刻又抬起头说
“在一秒钟之内决定保留她的,就叫文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