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下去……
她不停地流着泪,哆嗦着等到天明,望了一眼早已烧成灰烬的落凡轩,含泪跪了三拜,扭头匆匆离开了江边。
她在京陵没有亲戚,就算有,这样的时局下也没有人敢收留,只能靠自己过活。可眼下别说生活,就连如何能不引人尤其是官兵注意顺利逃脱都成问题。
她望了望自己身上昨晚还没来得及褪下的五彩霓裳,拂云水袖,一头长发垂腰绕身,怎么看都是舞姬出身,必须改装才行,于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一户平常人家后院偷了一身衣服,又含泪把自己的舞裙一件件烧了,既是祭拜惨死的姐妹,也是作别自己再无复返的舞姬生涯。
随便寻了一处小溪流,梳洗头发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徒步往京陵城外走去,一路上又饿又困,昨夜里还泡了水,着了凉,虚弱得很,还没熬至下一个城镇便倒在路边了。
这条道路连接都城和周边城镇,有不少商贩来往其间互通有无,逢柔倒下没多久便有一些好心商人过来问候,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觊觎她姣好的面容。
“姑娘,姑娘醒醒。”一个面容慈善的老太太唤醒了逢柔,可她一睁眼却看见了几个高头大汉冲她诡异地笑着,老太太早已被他们推倒在一边了。
“啊——”逢柔失声喊叫道。
“叫什么叫,有你叫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上来就抱起逢柔,可她毕竟是练舞的身子,尽管无力却也灵活地很,像泥鳅一般,很快从男人手里滑了下来。
她使劲全力站起,却被那几个男人包围了起来,一个个冲她坏笑着,嘴里喊着:“小娘子,谁家的小娘子啊!”
“我看你滑的像水鱼,不会是歌舞坊的人吧?”
“欸,大哥你看过穿得这么素的舞姬吗?她啊估计是哪家逃出来的小媳妇呢,不要你的老男人,来哥哥我的怀抱吧!”
“哈哈哈……”
路上又有一些过路的商人围了过来,其中有一个叫俊俏小生在人群中探出脑袋,瞅着里面的动静,刚看见跟前的男人一个箭步想要抓逢柔的衣服,他便蹲在人群里朝地上扔去了些小石子,那个男人不甚踩着,瞬间摔了一跤,引起哄堂大笑,男人立刻调转回头,吼道:“谁干的?”
那小生早就溜开人群了,可没有走几步,人群中又传来那女子的叫声,他气不过,立刻喊道:“爷做的,有本事来找爷啊!”
这话音刚落,立刻走了几个地痞流氓出来,人们的目光瞬间转移到那小生身上,其中一个大汉直接朝他喊道:“是你扔的是吧?”
“是……是又……又怎么样!”小生强装出一副威武样,可那些汉子的拳头可不吃素,几个人十几只拳头刚想像雨天落下时,背后又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住手!”
众人目光又朝那男子瞧去,只见他一身华服,咬着羽扇,身下几块明珏玉佩直晃人眼,再往上望去,男人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天然一种威慑力。
趁那群人正呆怔时,小生立刻抽身走到男子身后,央告道:“少爷,他们……”
男子摇了摇手里的羽扇,嗔道:“教你多管闲事,我待会在治你的罪,你们——”他顷刻间“咻”一声收了扇子,指着那群人说:“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王法何在?”
那群人也不肯愿多和这个斯文人多说一句,活络筋骨,一步步朝着向前,男人却突然间有了些慌张……
逢柔本想趁乱逃离,可毕竟是自己惹下的摊子,如此离开多少有些无情无义,虽说世间优伶总无情,可她毕竟想要重新做人,她没有走,反而冲那群人大喊了一声:“官兵来了!”
地痞流氓果然在那一刻分了神,那位少爷的几个家丁趁机而上,联同周边围观的几个商贩,大家齐上便把那几个大汉制服了。
可哪里有什么官兵,分明是逢柔急中生智胡诌的,幸好坏人也制服了,逢柔这才一一欠身向众位致谢。
当走到那位少爷跟前时,逢柔屈身行礼,微微抬眼敲了敲,清秀眉目却也流转动人,那位少爷盯着看了好一会,终于被身旁的小生提醒才回过神来,连忙扶起,说:“姑娘家住何处?”
“我……”她正犹豫地往京陵方向瞧了瞧,却立刻闭了眼,叹气道:“禹州!”
“禹州?这么说……你这是逃难来了?”
“嗯——大水淹了家,逃难来了。”她却是从一场大火里逃出来的,水火虽两极,可在灾难面前确实如此无差,想到这未免心酸,竟然落了泪,可这在眼前这位少爷看来,这无疑说明她身世可怜。
“姑娘叫什么名字?在京陵可有托身之所?”
“我叫逢……”她不能再用落凡轩的名字了,眼神正慌乱瞧着,突然落到一株桃树上,便说:“姓冯,名桃儿,在京陵没有可去的地方,这才……”她可是要逃离京陵的,哪有安身的地方呢。
“这样啊……不如你跟了我们走吧,府上过段时间要迁到京陵,现新府正缺一个给嬷嬷们打下手的姑娘,你要不……”那位公子突然又觉得过意不去,毕竟眼前这个姑娘肤净貌美,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人。
“我……”逢柔也在犹豫,毕竟是要重新回到京陵,她对那个地方早已心灰意冷了。
“你就来吧,有这么多嬷嬷在,其实活很轻松的,我家少爷只是缺个聊天的人而已……”旁边站着的小生突然插了嘴进来。
“小四!”这位公子厉声道,脸却红得通透。
小四立刻噤了声,却又不住地冲逢柔眨着眼,逢柔又抬头望了望面前的公子,风度翩翩,却也会脸红害臊,比那些在歌舞坊见到的客人倒正经不少,她头一次看这种男人竟有些心生欢喜起来。
“好吧……”逢柔答应了。
后来,逢柔跟着这位少爷重新回了京陵,来到一座气势不凡的府邸跟前,门前立着两座石狮子,两边各守着雕花暗纹玄柱,她缓缓抬起头,这才看到乌木鎏金匾额写着“宁府”两个大字。
“宁府?”逢柔念了出来。
“你识字?”宁少爷问道。
逢柔只好点头,说:“略读女训。”其实,作为曾经落凡轩的舞姬,她不仅要识舞谱,懂音律,更要能诗会作,唱学大家,这是幽篁庄一贯的作派。
“哦……”宁少爷摇开扇子,摆在逢柔面前说:“你可认得这几个字?”
“长若青竹,卿可登云。”逢柔一字一句念道,又恍然大悟道:“难道这是公子的名讳?”
宁少爷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说:“在下宁长卿,字青竹,号登云,你可真是聪明啊。”
逢柔笑了笑,她可不觉得此刻“聪明”二字对于她这个冯桃儿的身份有什么好。
但是逢柔确实跟着宁长卿住进了宁府,虽然是丫鬟的身份,可宁长卿确实没有让她干什么活。
其实那些让她来帮忙干活的话只是说给旁人听的,毕竟他出身富贵人家,突然带个姑娘回府,没什么名头的话,难免遭人口舌,而他们宁家刚准备在京陵扎稳脚跟,有些闲话能免则免,他可最重名声了。
如今逢柔进了宁府,他就不怕什么了,之让她和他身边那个贴身小厮小四就陪着自己在新府赏花吃茶,不亦乐乎。
没多久,宁家整个家族就搬了过来,她这才知道宁长卿早就有一房夫人了,自知分寸,她不敢像从前那般随意放肆,生怕被人误会,便主动请示要去厨房做丫鬟。
她不是不喜欢宁长卿,而是命运多舛的她根本不敢奢望爱情,她只想活下去,好好像个正常人平安无事地活下去。
她好久没有看到一个人终老是什么样子了,无论是她的父母,师傅还是那些同辈的姐妹。
可宁长卿却不肯答应,还拉着她跑去七旬老母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说:“孩儿想要纳桃儿为妾!”
为妾?
她从来没有想过,可长卿不容她挣开自己的手,几顿哀求,硬是逼母亲答应了,可他的正室却不满咕哝道:“连身世都没摸清楚,万一是个贱民怎么办?”
桃儿的手略微颤了颤,那个女人的直觉不错,她就是个贱民,彻彻底底的卑贱。
“她不可能是贱民出身,优伶无情,可桃儿有情,她就是我心爱的女人。”他望着逢柔深情说道,又掉头朝向他的正室,说:“若你没有这份大度,你怎么管理这个家?”
宁长卿一言便回了他那个正室,于是她便不再作声,眼睁睁看着丈夫把这个叫冯桃儿的女人纳了进府,心里却一直不快。
逢柔与宁长卿结亲后的第二年秋天便生了个可爱的女儿,名叫芜苓,此后为了让正室夫人放心,她再无生养,只守着毫无威胁力的女儿,妄图风平浪静地渡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