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她在心里埋怨着外婆不该听信爸妈的话让她回Z市。
她们走到服装厂,那里竟有一群人等在大门口,站在人群中的外公不停地用方格手绢擦眼睛。柳烨知道外公舍不得自己走。柳烨想起每当吃茶鸡蛋时,外公总说自己爱吃黄,把蛋白统统地留给她。昨天她读到陈运松的散文《妈妈喜欢吃鱼头》时,想外公是不是有点像散文中的妈妈呢?昨晚临睡之前,外公不时地走到正在整理行李的外婆和柳烨跟前,低声问了好几次:“为什么非要回Z市呢?烨毛在俺们这儿就考不上大学啦?”外婆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老糊涂了吗?当初咱们的闺女、女婿要泳儿回去上初中,你就不愿意,还因此犯了高血压,嘴歪了两个月才复原。怎么样呢?看泳儿多争气,今年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说到此,外婆停顿一下,慈爱地看一眼在一旁撅着嘴的柳烨,接着说:“城里的教学质量还是比乡下好。”外婆把柳烨的衣服一件件折叠好往一个帆布兜里塞,柳烨的嘴撅得更高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外婆故意不再看她,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唉,大前天我躺在竹椅上午休,梦见自己睡在青石板上,身子感觉有些凉,忽然抬头发现太阳照着我,暖暖的,我就知道咱们的泳儿今年考学准顺利。这不前天咱们闺女打电报来说泳儿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心里真是高兴啊!可一看电报让我送烨毛回去上学,我开始也想不通,还心酸了一阵。可后来我想通了,还是让烨毛回Z市上所好高中更好。”外婆捆好行李直起腰,拿过洗脸架上的毛巾抖了抖衣服,便大声对老伴说:“老头子,孩子有出息,有咱两的功劳啊!”
……
柳烨看着送别的人群,感到一阵心酸,她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平时给她做衣服最多的汪阿姨擦泪的白色手帕似乎湿透了。还有几位叔叔也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柳烨扭头向前走去,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回头看了。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外婆和大家断续解释的话语:孩子的前途更重要啊!
坐在客车上,柳烨望着远处翠绿的凉山,耳边回荡着王亮那脆甜的童音:“阿烨,长大了你要做我的新娘哦。”七岁的王亮圆胖的小脸上忽闪着一双睫毛很长的大眼睛,那深深的双眼皮使他的眼睛格外有神。他采集几朵鲜艳的映山红戴在柳烨的头上,柳烨不知可否地应诺着,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从松针上拨下的白色松毛糖。王亮在草地上打着滚,拍着小手欢快地喊道:“阿烨同意做我的新娘喽。”
“阿亮,新娘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啊?”柳烨总算吃完了松毛糖,两手在裤子上来回擦了一下,便颠颠地跑到王亮身边好奇地问道。王亮站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手背在柳烨头上敲了两下,然后解释说,:“你真笨!新娘就是电影上看到的蒙着红盖头的漂亮阿姨。”
……
“烨毛,你愣住干啥?快看姥奶给你做的裙子。”柳烨瞥了一眼外婆从包裹里拿出的一件蓝底黄蝴蝶花的连衣裙,冷淡地把头扭向窗外。忽然她又像想起什么:“是汪阿姨做的吗?”
“斗是的,她连夜加班赶做的呢。刚才她拿给俺的。”外婆把连衣裙对着柳烨的身子来回比划着,大声说:“呦,我的烨毛好漂亮哦!”引得客车上的旅客回过头来看着她们。
柳烨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她觉得汪阿姨一度在内心深处潜意识地把她当成未来的儿媳妇,可是这种愿望恐怕随着汽笛声声而远去了,成为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消失在人生的原野中。从今以后她就要在远离故乡两千多里的Z市生活了。王亮也许永远只会在自己的梦中出现了吧。
车子开动了,柳烨依恋地望着生养了她十四年的小镇,那窄窄的街道,低矮的青砖灰瓦房,以及远处自己家的那间土坯茅草房,此刻都像王亮一样定格在她的记忆深处,成为她梦回萦绕的思念。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远处茂盛的柳树下一个瘦高个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根新截的柳枝,他忧伤地望着远去的客车,默默地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