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轻轻地问他家住在何方,姓名,说院里的大人可以送他回家。
他看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她掉头就跑出去,压低声音对门外的大人说,“他好像不会说话。”
不知大人对她说了什么,她跑开了。
没过一会,她又跑进来,递给他一张纸跟笔。
“阿姨说,你把你家地址写下来,我们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他没有伸手去接,摇了摇头。
回家?那个家,他不想回去。
她歪着头看着他,思索了半晌,转身又跑出去,“阿姨,他好像不会写字。”
孤儿院里的阿姨只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们很纯朴善良,说着一口浓重的方言。
她们用怜悯而疼惜的目光看着他,以为他同样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就这样,他顺其自然暂时留了下来。
这家孤儿院的孩子并不多,一共才十二个孩子,最大的才是十岁,最小的是一岁。
许是这里偏僻的缘故,极少会有社会爱心人士来探望,也没有太多的经济来源,偶尔只有好心邻居给他们送来一些吃的,穿着。
大多时候,是靠他们自力更生。
她对他说,这里的孩子都是被别人从很远的地方送到这里来的,包括她自己。
他伤好后,院里的孩子们喜欢围在他身边,议论着他为什么可以长得这么漂亮,像个女生。
对于各方面,他不只被人夸过一次,但他不喜欢被人说成像女生。
可这些孩子们脸上朴素的笑,其实让他并不那么讨厌。
随即,也冲他们善意地笑了笑。
这些孩子笑着跑开,玩沙子去了,唯独只有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像个小少爷。
一整天下来,他们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只有她衣裳比他们的干净。
阿姨常常说,她是院里最勤快最干净的孩子,也很会照顾弟弟妹妹。
所以,他很喜欢跟她在一起玩。
她在帮大人们干活时,他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看。
她洗衣服很卖力,很认真,时不时地还会抬头冲他盈盈笑,叫他做哥哥。
她说,她有了哥哥,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她跟弟弟妹妹们了。
外头的孩子,喜欢欺负他们这些没爸爸妈妈的孩子。
那时,他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定,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
她还说,她有个妹妹前几天被人领养了,她很开心,但是也很难过,很想妹妹。
她对他说这个的时候,目光黯然,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他看到她眼里有滴泪。
不知为什么,一向冷漠的他眼眶不由得有些红。
他跑过去,笨手笨脚的帮她搓着盆里的衣服。
她破涕而笑,哥哥你真好。
他笑了。
她说,哥哥换掉身上的脏衣服后,是个漂亮的小男生,她说喜欢他像墨一般的黑碎发,像小王子。
下雨天的时候,等雨过后,她拉着他跑到院后,那里有一片呈黄澄澄的胶泥。
她说要送他一个礼物。
她小手拿着一块黄泥巴在手,揉来揉去,摔来摔去,拍来拍去,捏起来随意自如,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初具模型的人儿。
她扬着手里的泥人儿说,格格笑着说,这个漂亮的小泥人,就是他。
他的玩具全都是从各种高档商场买来的,琳琳琅琅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儿童玩具。
品种之多,艺术造型之美,工艺之精湛,都令大人们惊叹。
尤其是他从小就开始收藏的汽车模型,整整装了一间大房。
所以,他是家族人眼中的一个败家子,碎钱的机器。
溺爱他的母亲从来不以为然,只要是他想要的,都会尽一切努力去满足他。
姐姐总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后来,这个小泥人,成了他最爱的玩具之一。
孩子们睡觉的房间本来很小,全是大通铺。
她睡觉时,只能够倦缩着小身子。
每天她都忙得很累,睡下去没几分钟,总能呼呼沉睡过去,雷打不动。
夜深人静,一轮明月像一个诺大的锃亮盘子挂在那高高的天空上,柔和的月光犹如一块透明的白纱笼罩着大地。
躺在床上的他不舒服地翻了翻身子,挪了挪脚,下床。
这床硬邦邦的,睡了几天,着实很难受。
有时看着,真难以想像,他能在这样的地方躺上几天!
父母一定想像不到他会在这里吧。
他狡黠地笑着,对家里却无半点牵挂,只有报复般的怨意。
看着睡在地板上的她,倦缩着身子像只小虾。
从窗口溜进来的皎洁月光,照在她脸上,有一种朦胧的清纯。
他忍不住伸手撩起,她总是盖住眼睛的长刘海,然后在她好看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睡梦中的她,像是感到有人扰她清梦,撅起嘴,非常不悦地伸手胡乱打过,他没来得及躲,痛得忙缩回手。
她翻了个身子,照样呼呼大睡。
他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慌张跑回他自己睡觉的位置,像做错大事般,脸很红很红,心跳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进入甜蜜般的梦乡。
凌晨的时候,她爬起身,想给他盖上被子。
他缓缓睁开眼,半眯半开,迷迷糊糊中,并不影响他极高的警惕与判断力,习惯地一拳精准地击去,幸好,力道不大。
看她嘟着嘴,她呲牙裂嘴,像袋鼠般跳来跳去的模样,他开心地笑了。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他在想,他要把她带回家,然后就这样无忧无虚地生活下去,多好。
可这个愿意,变成了一种奢侈。
那天,阿姨安排他们一起去买菜的半路上,突然窜出一辆面包,下来的几个男人朝他们走来。
看到他们脸上那股凶残,他知道这些人是谁。
秦家虽有权有势,同时也树敌不少。
秦家的大少爷,是很多绑匪的香饽饽,更是很多人的眼中钉。
他拉着她转身就跑。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他练过,可在这群训练有素的人面前,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他们把他按倒在地上时,她小脸吓得苍白,却不顾一切地趴在他身上,替他挡着那些人的拳头,嘴里求着。
“不要打我哥哥,不要打我哥哥……”
“滚。”随着一声嗡里嗡气的暴喝,她小小的身子被他们揪开,丢在一边。
他听到自己腿上骨头断裂的声音……疼得昏死了过去。
她的求救声为他赢来了一丝生还的希望。
看到有人来,他们迅速钻进黑色面包车,扬长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进附近医院的,只记得医院拒收的那副冷漠嘴脸,她站在他们面前像个小乞丐般可怜。
医生看了看浑身脏兮兮的他们,态度有些冷漠。
“救,可以,你有钱么?”
她翻着空空的口袋,可怜兮兮的说,“我没钱。”
“治他但要一大笔钱,要是没钱,不能收他。”
她哭了,小小的身子扑嗵一声就给他跪下。
“医生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哥哥……”
几个护士人员冲过来,想将她拉出去,她死揪着医生的白大褂不放,泣不成声。
“医生叔叔,求求你……”
她声泪俱下地哀求着,沾着墨渍的小脸挂着晶莹的泪珠。
医生视而不见,喊来保安把她轰了出去。
昏迷中,他感觉到她抱着他,哭着说,“哥哥,我去筹钱,你等着我,等我把钱拿来,你就有救了。”.
他唇微微嚅动着,想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天真的傻丫头,钱有那么容易筹么。
模糊中,她小小的身子不顾一切地冲进了人--流中。
她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知道他等了很久很久,他躺在医院的门口已是奄奄一息。
他仅存一口气强撑着,她说过,她会回来救他的。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等到她回来。
他一直等到温度慢慢下降,夜色暗了下来,直到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来。
她终究是没有出现。
她把他独自抛弃在医院门口……
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意识渐渐模糊。
…………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窗明几净的高级病房里。
守在病房门口的,是训练有素的保镖。
守在他床边的,是自己衣着高贵的父母。
从他们口中,他才知道,是他们去把他接回来的。
母亲抱着醒来的他,顾不得脸上精致的妆容,哇哇大哭,说她要是晚点赶到,他这条小命就要没了。
她下半辈子就算完了。
父亲板着手,黑着脸,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原来对方暗中早已买通了当地的医院,不过再后来,他再次去的时候,那家医院已经不复存在。
他知道父亲的手腕与权势。
躺在病床上的他心里一直在念着,她到底去了哪里?
他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就不回来了?
伤好了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来到这座已经不算是陌生的城市。
跟在他身后的,还是那队训练有素的保镖,他们奉父亲的命令,要对他寸步不离。
院里的人没见过种阵势,看到他们都远远躲着,尤其是孩子们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们,没人敢上前理会他。
他的问题,也没有人回答他。
问急了,阿姨说,“那天她回家后,有个有钱的人家把她领养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当时就呆住了。
难道她忘了他还奄奄一息地躺在医院门口吗?
她不是说一定会回来救他的吗?
为什么要骗他?
他哭了,人生第一次,哇哇地哭。
质问到底是谁把领走了,没有人知道。
他像发疯似的,冲进房间的大通铺里,把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嘴里喊着。
“你骗我,你骗我……”
除了放在他曾睡过铺位上的小泥人,举起,又放下。
保镖慌了,却束手无策。
阿姨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们都搂在身边,眼睁眼地看着狼藉不堪的房间,没有人敢吭一声。
临走前,他只带走了小泥人。
第二天,他让保镖给了孤儿院一笔钱。
可等他冷静下来,再次来这里的时候,残旧的孤儿院已人去楼空。
邻居们告诉他,这里的孤儿全都转到别院去了,具体是哪个院,他们不得而知。
等他再大点时,才知道,那是父亲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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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迁半夜醒来,觉得脸上冰凉冰凉的。
伸手一摸,才惊觉,他竟然流泪了?
已经有多久,他不会流泪了?
他拭去脸上的冰凉,按了台灯,坐起身子,发现他旁边空空的。
躺在他身边的颜裴呢?
秦子迁陡地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这次她又要离他而去?
他脸色变了,浑身紧绷起来,拳头握着紧紧的。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跑到浴室,没人。
他转身迅速跑出去,蹭蹭地跑下楼,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嘴里不停地喊着。
“小裴,小裴……”
她要是敢再不辞而别……他不知道自己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终于,在书房里看到她瘦削的身影,他接近崩溃的心情才缓和下来。
夜里,躺在床上的颜裴根本睡不着,听着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的呼吸,不由得,她又想起江弈辰来。
跟他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他们却从来没有如此靠近过。
她看到的,永远只是他的背影。
她轻步下了床,一个人在诺大的别墅里走动着,像一个幽魂般,在各种豪华家具,各种艺术摆设装饰中飘荡着。
那感觉,她好像回到了曾经辉煌时的江家。
最后,她来到他的书房。
他书房里贴满了他玩各种冲浪、骑马、打高尔夫的帅照。
她又再次想起江弈辰,他曾经也爱冲浪,也爱骑马,也爱打高尔夫。
可是后来,他的兴趣爱好就只有喝酒了。
再到最后,他连对她的兴趣也没有了。
直到秦子迁紧紧抱住她的时候,才拉回思绪。
他像差点失去珍贵东西似的,紧紧的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
颜裴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不知他这种慌张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