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微婉知道,他是在谈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不像她的母亲,并非困于蛛网的萤火虫,而像卧室中几十年不曾走错一秒钟的古董钟,严苛但平和,永远面朝同一方向,不改初衷。或者,不是她在替他看管房子,而是这房子里的什么人,在替他看管她。
“那要是让她发现我住在这儿,我怎么说?”
“不用说。”他答,“该说的,我都跟她说过了。”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就一婚礼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巴黎九月才开学,咱来日还方长着呢。”
说这话,他自己一点都不哆嗦。
所以她知道,他还是个孩子,相信自己所编造的谎言。但不知怎的,“来日方长”这四个字,却奇怪而悲哀的,始终最适合他们两个。
毅凡走之后的第二天,微婉对怡风这样说,“我决定找份工作,这样可以养活自己,不用家里供养,就不用去巴黎了。”
怡风想也没想的回她,“你被认可的学历,大概是中学毕业。可能连中学毕业都不算诶。我不知道大陆认不认你的homeschool课程……”
微婉蔫了,恨恨的嘟囔,“可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要考大学。”
十八年以来都是姐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本来觉得,努力的学姐姐就不会错。如今这却是最大的错。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你选错了角色,那么努力也是错的,希望也是错的。如果因此而有了安逸轻松的生活的错觉,那么绝绝对对是错的。哥哥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她不去巴黎,住在规定的地方读规定的学校,就自己在这里饿死,家里不会再为她出一分钱。
“我就不懂你为什么不去巴黎念书。我下月回纽约,这里还有什么人留住你?”
“毅凡啊。”
“那你跟他走啊。”
“那也……太麻烦他了吧。”
“虚伪至死啊你。”
易微婉一向不会对什么事情严肃认真的担心超过半个小时。
经过最初的沮丧,这事马上转变成了不可思议的历险。“我要找工作”这五个字,她新鲜的喜不自胜。据说人在被虐后都有或多或少的□□。她的□□就是,十几年后终于换了一种模式生活,真太刺激了。在指责过她后,怡风也被她的热情感染,开始专心的帮她思考可以做的工作。不学无术的易微婉小姐,除了还过得去的端正脸蛋和妖娆身材之外,会做的便是打扮、购物、玩乐和社交。另外,聊胜于无的是,她会讲英语、法语、意语,还有一些别的。
她没有深度,从不多想,却也因此而招人喜欢。她在姐姐汪凌茜身边长大,这意味着她对名流的怪脾气有超高忍耐力。她有跟各种名模演星打交道的经历,一半是姐姐的派对咖,一半是毅凡的前女友。她有个曾是传奇巨星的生母,她一下生,剪得断脐带,剪不断与演艺圈的纽带。
怡风建议,“这么说,你很适合去那些商业电影里演花瓶角色诶。”
“你想什么啊!”她咬扁齿间吸管,“我适合做的是艺人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