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出了大事,忙道:“出什么事情了?”
“你没看电报啊?大事啊”钟观光有着些许激动,“大喜事啊。”
昨天晚上电报看到西藏的事就睡觉了,听说是喜事杨锐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下了床问道:“我还以为是丧事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钟观光见杨锐不是很感兴趣,压着声音道:“找到了!竟成,潭州那边找到了!”
其他事情倒没什么,可潭州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东西却是意义重大。杨锐闻言把毛巾放下,小声道:“你说吧。那边找到什么了?”
钟观光清了清嗓子,开始叙述。原来当初钟观光安排禹之漠协助盛书动进潭州还真是一招好棋,轸域观念强烈的清末,没有当地关系外人是难以打开局面的。通过禹之漠的关系,盛书动混入了潭州的圈子,然后他在获知朱昌琳家里要请新学先生的时候,立马命令潭州办事处撤销,这就使得他看似无处容身。后来在禹之漠的引荐下,做了朱府的新学先生。几个月下来,朱府上下对这个新学先生都很满意,朱昌琳又安排他去朱家老宅教书。原来这朱家除了在潭州城里有宅子,在离潭州几十里外的棠坡还有老宅,这里就是朱家的祖宅。
几个月的功夫让盛书动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朱家每个人除了有现在的名字之外,还有族名,这个族名就是按照朱元璋给岷王朱楩这一系安排的字辈取得,为:徽音膺彦誉、定干企禋雍、崇礼原谘访、宽镕喜贲从。这朱昌琳族名就叫做朱谘典,是朱元璋第十四代孙。可老朱家统治中国近三百年,子孙何止十万,虽然大顺、大西、满清将朱家子孙杀了不少,但是难免还是有小部分逃脱的。只凭这个字辈是无法取信于人的,唯有拿到谱牒印信才能真的算是朱元璋的直系后人。这些东西明末时被义军和满清收缴了大部分,逃难之时朱家子孙为了避难又毁掉了剩下的那些,这就使得清初之后已经无人能证明自己是朱家子孙。是以后来洪门举事的时候也只能谎称是朱三太子传人,这个在明成祖时就潜逃的朱家嫡孙后裔。
找到朱家子孙很难,但是找到谱牒印信则更难。谱牒是皇族的族谱,记录本系皇族的生卒娶葬,而印信就是印章,是明初朱元璋赐给各个儿子的王室印记。杨锐知道这朱昌琳百分之百是明朝宗室,但是后世的介绍里却没有说他有谱牒印信啊,如果没有这两个的东西,那还不如随便找个姓朱的冒充一下了事。所以这盛书动起手就是探察这两个东西的,今天终于有着落了。
本年清明祭祖之时,盛书动躲在祠堂阁楼上偷窥,他估摸这祭祖不是小事,很多先人的东西都会拿出来祭祀。果然,在祭祀的时候,有两个一方一扁的明黄布包裹从内室被拿了出来,解开放在香案上。因为角度的关系,盛书动只看到其中一个包裹里是一个扁平的朱漆匣子,上面隐约的有金色龙纹,而且中间好像还有几个字,但因为远却看不太清,只大致猜到最上面的两个似乎是大明,下面的两字是什么却是完全不知道了。
盛书动回房之后,马上按照记忆把匣子的模样绘了下来,密信给沪上的王季同。而王季同接到之后,知道事关重大,马上在苏浙一带隐蔽的找收藏名家询问,可却没有人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后来久绝不下,就把图样传到了北京。这琉璃厂一带还真是能人辈出,没几天就把这匣子认出来了,这匣子叫做朱漆戗金云龙纹谱系匣,上面写的是“大明谱系”四个金字,是前明专门装皇室谱牒用的,明亡时大部分被毁,是以少有人知。这话一出,北京那边马上用密语通过电报给沪上,沪上那边赶紧通过无线电报到通化。杨锐因为看到英军占领西藏,后面的电报就没看下去了,以至没看到这茬;钟观光接到电报可是一夜没睡,天不亮就起身快马过来找杨锐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钟观光故事说完,依旧激动不已,这几天他憋的太久了,现在终于压抑不住,情不自禁的趴在地上往西面磕了三个响头,喊道:“天佑我中国!天佑我华夏!竟成,革命有望啊!竟成,革命有望啊!”他拉着杨锐的衣袖,涕泪交流。杨锐看着他这副样子真是不值得该怎么好。在这个时代的此刻,他相信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相信满清是必亡的,而且时日不久。这两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则是孙汶。自己是因为熟知历史,所以坚信;而孙汶为什么坚信他不得而知,或许是他就像章太炎说的那样,得了“精神病”而已,这难道是伟大人物的共有特点——深信理想一定会实现,并且从不怀疑?
革命党人知道满清**,但是未必真的坚信满清必定灭亡,在日俄战争之后立宪风起,几次起义失败革命党士气低落,汪精卫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进京刺杀摄政王以提革命者士气,而后武昌起义之所以无党魁指挥,也是在黄花岗起义失败后,大家开始怀疑满清是否能马上被推翻。
面对钟观光的作态杨锐可以理解,但是心里却很悲哀。说理解是对于那些对满清灭亡不坚定的革命者而言的,前明宗室的出现给予了他们推翻满清的最终信心,其实这也是历史上的造反者为什么都要拉一个皇族,即便没有也要假扮一个的原因。而说悲哀不是因为钟观光,虽然他不愿相信自我的努力,而是把革命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灭亡近三百年的王朝后裔身上。但是,他会这样想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中国,共和只能获得少部分先知者的认同,而皇权则能激起全国百姓的响应。杨锐心里的悲哀是对整个民族的悲哀——他们只相信明君能给自己带来幸福,只相信清官能给自己带来公正,只会在生活好了之后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从不认为幸福是能靠自己创造的,而觉得一切都是靠朝廷、大人赐予的。悲哀啊!这个奴隶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