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只是单个,后来有如暴雨,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不断,密集的炮弹不断向中军阵地的车营方位落下。
此时军阵密集,范围广大,就是流贼的火炮射得不是很准,一颗颗炮子还是不断落入车营之间,它们带着凌厉的动力,弹射滚跳,不时有战车被打得碎裂,木料结构的挡板车身四散飞溅,给周边的炮手铳手带来惨重的伤害。
炮弹的呼啸中,还不时有车营明军被击中或是带到,断手断脚的滚在地上大声惨叫。
似乎流贼一打个开始,就没有停下来,他们沿途攻陷郡邑,所获火药器械大称饶足,可以不节省火药的狠打,火炮数量也很多,造成炮子落来有若冰雹般猛烈。
而且佛郎机的后膛装弹实在太快了,熟练的炮手,前三炮打出甚至不需要二十秒,佛朗机的散热性也很好,可以一口气打个十来发才停下来散热,当然,事后这些发需要注意火气的泄漏问题。
流贼猛烈的炮击,造成了中阵车营很多部位陷入混 乱,特别那些中了炮子者,身子、手臂、大腿被击得七零八落,肚肠什么满地,见之恐怖骇人,便是死伤没有近距离排铳轰击大,但造成的混乱惊恐,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贼炮肆虐中,在中军的传令下,后阵的军士心惊胆寒的将一些土车推来,挡在这些木料结构的战车前,此时指挥的。已经是观察团大使温士彦了,丁启睿早已不知所措,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做应声虫,还不住道:“悔不听温大使之言。”
便是杨文岳,都有些慌了神,一向都是官兵火器占优,强大的科技力量压着流贼打,此时主客易位,二位高级文官的心理状态,便若当初京师各人。闻听了清国拥有不输于明军火炮及火铳一样。想转过弯来实在太难。
杨文岳看着一辆辆战车被击毁,麾下将士持续死伤,他们却连流贼一根毛都摸不到,甚至在想。自己辛辛苦苦训练车营又有何用?
中军阵地长、宽都很广。虽然流贼火炮只能轰打前方车营。偶尔一些炮子射入中军部附近,但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这不比弓箭什么。被炮弹带一下,不死也要去半条命,炮弹射来,可不管你是大官还是小兵。
温士彦看向流贼那边,那方已经是烟雾滚滚,人影模糊不清,但每次只要红色的火焰闪过,便是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声传来,然后冰雹似的炮子落来。
温士彦神色阴寒,虽后阵军士拼命将一辆辆土车推来,但也只是减少伤亡,并不是说已方就完全没事,一些车营火炮虽然也开始还击,却不知有没有打中流贼那边,这种射程不如人的感觉实在让人无奈。
靖边军喜欢用火炮在射程外欺负敌人,但松山之战时遇到清国射程更远的红夷巨炮,也只能以血肉之躯硬扛。
干挺着挨打,对士气的伤害太大了,贼阵若是趁机逼来,中军必有崩溃的危险,必须推近到一里内去,与贼对轰!
……
有若流星似的,流贼炮子不断轰然落下,坚硬实心的铁球在地面重重撞击着,然后弹跳而起,带着火药燃烧的屑渣,带着各色的泥土,草屑等等污垢,横冲直撞着。
若是不小心扑入人群,便是带起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之声,还有人体的残肢,兵器的碎片等等,同时扬起的,还有股股的血雾,一些被打断手脚的战士,伤口处鲜血如喷泉一样狂涌。
人叫马嘶声不断,虎大威等人想不到流贼火炮这么凶猛,似乎只是片刻间,天空中的炮子便有如雨落,就算军阵连绵,流贼炮子不能覆盖这么广,挨炮只是军阵间几个部位,但在土车推来时,军阵各部,已经被贼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特别一些炮子正巧打入队列中,那往往便是打翻一大片人,看着苦心训练的士兵这样白白损伤,虎大威等人心如刀割,这些新军战士,面对贼兵骑步阵列森严,但面对流贼火炮时,同样显得这么脆弱。
而且土车推来后,乱滚乱跳的炮弹,还是持续给右翼士兵带来伤亡,虽然少了很多。
轰!
一枚几斤的实心铁球,就射在虎大威等人身旁不远处,那炮弹落下时,激起了大片的泥土,最后还弹跳滚动了十几步。
陈永福看着对面流贼阵地,霹雳般的炮声不绝,那方大股大股的烟雾腾起,激得那处天空一片阴暗,再遥望中军位置,似乎那边也一样被流贼轰打着,中军已经前行,车营还不断的开炮还击。
他大声叫道:“虎帅,姜将军,我们不能这样干守,必须军阵前行,特别出动马队前去夺炮!”
再悍勇的战士,这样待着被敌人火炮轰打,一样会士气低落,畏敌惧敌,不能这样干挺着挨打。
姜名武看着对面,同样恨得牙痒痒的,不久前他的一处军阵,就挨了流贼几发炮子,受伤的步卒滚在地上,他们血流如注,只是捂着伤口痛不欲生,姜名武咬牙切齿,他大声说道:“某赞同陈总镇之意,必须前去夺炮!”
他说道:“请二位总镇坐镇右翼,某领此处骑卒尽去,定能夺下流贼大炮!”
虎大威道:“岂能让姜将军独往,虎某一同前往!”
不说陈永福,便是他的亲将虎子臣都大吃一惊,作为一镇总兵,岂能亲冒矢石,不避危险?众人连忙谏之,虎大威大喝说道:“不必多说,
吾一老伍,今居总镇,死生分定,又有何惧?”
他下了决心,与总兵陈永福等人商议,他与姜名武领骑兵突击夺炮时。陈永福率二镇新军步卒立时跟上,步骑配合,定能击溃流贼,夺下他们火炮。
也就在这时,中军紧急传来命令,让右翼的虎大威等人,立时抽调新军前去左翼支援。
姜名武大怒:“左良玉等人兵马数万众,难道连一翼都支持不住,还需要我右翼支援?”
虎大威咬着牙:“丁督他们也没办法,信使所传。贼骑可能以数万众攻打左翼。左良玉他们若撑不住,左翼崩溃,中军也溃,他们若败。右翼又岂能独存?我们必须为全局着想。”
陈永福叹道:“是啊。他们若败。右翼岂能独活?”
他们只得再次改变方略,以陈永福率二镇新军前去左翼支援,其中保定镇新军由虎子臣指挥。虎大威、姜名武率三镇骑兵七千众,将对敌之侧翼发动雷霆攻击,他们骑兵出动时,后阵一些杂牌兵也会紧急跟上。
流贼火炮不断轰打,军情紧急,三人顾不得多说,只相互拱手抱拳:“保重,保重……”
陈永福与虎子臣去时,皆不约而同回头顾盼,就见虎大威与姜名武端坐马上,脸上均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
“明军的中军已经逼来,他们侧翼的虎大威等也动,该是马队出动的时候了!”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看着已方火炮不断对着明军那边轰打,笼罩的烟尘中,明军的车营已经行来,右翼的官兵骑军,一样蹄声如雷,潮水般的弥漫过来,李自成呼了口气,缓缓说道。
流营各人沉默不语,是胜是负,就看这一仗了。
不过贺一龙还是斜眼睨着过来近前的杨少凡,说道:“杨兄弟,哨骑所闻,左良玉那边,前后二阵都设有重重拒马,各阵后铳兵,弓箭兵云集,我义军马队,真的冲得过去吗?别的不讲,他们的拒马,咱老子就觉得难搞!”
杨少凡拱了拱手,平静说道:“所以末将建议老营在前,当年某在辽东时,就听过萨尔浒之战鞑子的打法,官兵也是设拒马在前,鞑骑不能突,屡进屡退。后来他们以铁骑随马后,以兵器驱马,最终决了拒马,官兵不能支,最终大乱。老营中尽多马匹,可以驱马破阵,只需败了官兵,死伤的马匹,还是会回来的,打仗嘛,终有取舍。”
“不必多说了,出动吧!”
看着后阵的马队海潮,李自成最终下了命令。
……
“开炮!”
如雷般的怒吼,保定车营各辆战车上的火炮,不断发出霹雳般大响,滚滚浓烟腾出,密集的佛郎机弹,灭虏炮弹,只往流贼的炮阵上轰射,中军的车营,终于逼近到射程的一里之内,与流贼炮营,展开了激烈的炮战。
双方阵地都是昏暗无比,阵阵腾空的烟雾中,长长的炮焰闪动,沉重的弹丸在空中划着弹道,然后重重落在对方阵地上,双方死伤者的肢体发着难闻的味道,各样的残肢飞落。
但在撕裂空气的尖啸中,慢慢的,保定车营越来越占了上风,近到彼此的射击距离,蚁多咬死象,加上训练有素,很明显的,火炮众多的保定车营占了便宜,对面射来的炮子越少。
杨文岳也终于找回了感觉,他奋不顾身,或躬临指挥,或自立大炮,只是呼喝作战,在杨文岳鼓舞下,营中炮手,更是奋不顾身的狠打,明军车营,不断往前推进。
见官兵慢慢占了上风,丁启睿终于松了口气,他与温士彦指挥着全局,哨骑奔跑,还不断传来各方最新情报。
丁启睿最关心的左翼那方,左良玉等正战得激烈,虽然滚滚贼骑攻破了他们前阵,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哨报传来,似乎有一位手举大旗的贼将被铳弹打死,也不知是贼营中哪一位。
现在贼骑正猛攻左良玉等左翼后阵,不过丁启睿倒放下心来,毕竟左翼后阵都是左良玉、方国安等镇中精锐,前阵杂兵都顶了好久,没理由家丁云集的后阵精锐顶不住。
而且丁启睿调了许多预备队过去支援,陈永福等率的新军也很快赶到,只需左良玉等坚持住,流贼大败。就在眼前。
还有右翼消息,更让丁启睿喜出望外,他看着那员哨骑喜问道:“虎帅等已攻入贼之侧翼,贼阵将溃?哈哈哈,果是宝刀未老,虎帅威武啊!”
那哨骑只是默默点头,欲言又止:“回督师,是的,只是三镇骑兵损伤颇大,还有……还有……”
丁启睿皱了皱眉:“怎么了?”
温士彦也是看了过去。那哨骑低下了头:“还有……虎帅他……可能遭了不测。有哨骑言,他似乎中了炮子……”
丁启睿猛的僵直,他大喝道:“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忽然左翼轰的一声。似乎是数万明军的恐惧哭喊。丁启睿毛骨悚然。迟迟不敢转过头去。
无比的寒意也涌上温士彦心头,他直直看着那方,隐隐耳闻有人在喊:“左总镇跑了。左总镇跑了!”然后无数人惊叫中,就见那方崩盘似的溃散了,无数的溃兵四散而逃,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黑压压的贼骑从左翼冲来,赶鸭子似的赶着那些溃兵,看着铺天盖地的贼兵马队从左翼涌来,丁启睿失魂落魄,他只是口中喃喃:“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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