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无奈,仔细权衡了半天,“臣以为,打赢的可能有两成,劳师无功的可能有五成。”
天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等刘修告辞出殿,天子久久无语,最后长叹一声:“可惜朕拿不出足够的钱粮,要不然的话,让他出征也许胜算更大一些。”
蹇硕拱手着,像一根柱子一样站在天子的身后,一动不动。
……王越穿着一身常见的短衣,扶着剑,在来往的人群中慢慢的走着,憔悴的眼神似乎漫无目的的在一个个相士的脸上扫过。他在九阳亭附近已经转了五六天,依然没有发现那个中年相士的影子。那个相士的相貌非常有特点,如果被他看到,绝对不会记错,可是他清晰的记得,这几天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下巴上有瘊子的中年相士。
他在原陵见过那个相士,当时就觉得这个相士可疑,因为那个相士走路的姿势告诉他,这个相士的身手很不错,后来那个相士打倒了两个虎贲郎逃之夭夭,证明了他的预感。只是他当时没有想这个相士不仅仅是会武技这么简单,从现在他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这个相士出现在原陵应该不是偶然的。
王越不想猜太多的事情,在宫里这些年,他知道有些多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习惯。天子让他来抓这个人,他就把这个人抓回去,至于其他的,他不想问太多。
然而,连续几天的扑空让他锤炼多年的心情也变得有些焦躁起来,他怀疑那个相士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危险而远走高飞,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是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他不怕等,但是他知道天子不能等,天子的脾气最近很不好。
“许铁口,好久不见啊,这几天混哪儿去了。”一个大嗓门在王越身后响起,接着大嗓门的主人推开王越,大步流星的向一个正向前走的中年汉子抢了过去,伸手掰过那人的肩膀,哈哈大笑:“哈哈,你的瘊子呢?”
“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那中年汉子不耐烦的推开他。
王越的眼神一下子眯了起来,他从刚才那个汉子推开同伴的动作看得出,他的身手非常好,反应也非常快,如果不是听出了熟悉的声音,他那只手本该是直接叉向对方的脖子,而隐藏的左肘也会在同时猛击对方胸口。
更重要的是,他转过脸的那一刹那,王越看清了他右侧的半边脸,虽然看不清他的左下巴是不是有颗瘊子,但王越这些天已经把这张脸记熟在心里,一下子就认准了他。
王越在刹那间挪开了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向旁边一个卖水果的看去,掏出几个五铢钱,买了一捧枣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正好避开了那汉子疑惑的眼神。
“你这是去哪儿?”那汉子抢先问道。
“听说北中郎将要尚公主了,可能有流水席,我想去帮忙干点杂活,看看有没有机会蹭点吃的。”那个大嗓门的汉子虽然已经克制了,可是嗓门还是非常响,“这次供应的酒全是从并州来的好酒,烈得很。一起去不?”
“我还有点事,恐怕去不了。”那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又很轻松的说道。
王越冷笑一声,一边吃着枣,一边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手不动声色的摸了摸剑柄,远远的缀着那个汉子,沿着护城河一直向北走去。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九阳亭,那汉子的脚步明显快了起来,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时的向后看,脚下却毫不停留,越走越快,渐渐的把王越拉得越来越远。
王越依然不着急,吃完了最后一个枣,抹了抹嘴,这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那汉子猛的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扫了一圈,目光直直的落在王越的脸上,眼神一惊,随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转身就走。在他身后不远,就是广阳门,广阳门内是金市,人多眼杂,只要进了金市,王越要想追踪他可就不容易了。
王越眼看那人就要进城,突然提高声音大喝一声:“许铁口,还不束手就缚?”
“哈哈,京师第一剑客,你追得上我再说。”许铁口得意的大笑,话刚出口,忽然觉得后背一紧,一绺剑风破空而至。许铁口大吃一惊,顾不得和王越说话,大吼一声,拧身错步,让开背后一剑,同时拔出了腰间的环刀,长刀带着风声,直劈那个偷袭者的脖子。
那是一个面皮黝黑的年青人,大约二十刚出头,面对许铁口的环刀,他不慌不乱,手腕一抖,刺空的长剑反刺许铁口的手腕,如果许铁口不变招,他固然会被这一刀砍伤,可许铁口的这条手臂也废了。
这年青人看起来很敦厚,可是一出手居然就是两败俱伤的狠招。许铁口眉毛一挑,砍到中途的环刀变向,劈向年青人手中的长剑,年青人微微一笑,再次振腕,长剑划了半道弧,让开环刀,反刺许铁口的面门。
片刻之间,两人交手数合。趁着这空档,王越已经赶到,一声清啸,长剑如风,成名绝技急风十三剑电然出手。他一出手,许铁口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屏住了呼吸,环刀左右翻飞,拼命招架。
“叮”的一声响,环刀落地,王越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手掌,紧接着剑光一闪,停在了他的咽喉前。许铁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王越平静的面容,突然怒吼一声,猛的向王越扑了过来,竟是要自杀一般。王越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撤剑,许铁口趁势向旁边的护城河扑去。
眼看着许铁口就要跳入护城河,一个人影跃出,一剑洞空了许铁口的大腿。许铁口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抱着伤腿在地上打着滚,大声的哀嚎着。
“别滚了,再滚也滚不到河里去。”那年青人提着血淋淋的长剑,笑容满面:“要是不想再吃一剑,就老老实实的跟我们走,也许还能多活几天。”
许铁口的哀嚎声嘎然而止,他仰起脸,看了一眼那个年青人:“好心机!好手段!你是谁,报上名号。”
“河南史阿。”
许铁口面色一黯,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的王越,苦笑一声:“许某真是荣幸,居然劳动京师最有名的两个剑客一起出手。”
“你不要来这些没用的。”史阿笑笑,走上前去,忽然一脚踢在许铁口的头上,许铁口当场晕了过去。“我们是奉诏抓你,又不是与你比武较技,不需要讲什么规矩。”
王越皱了皱眉,觉得史阿这么做有些过了,可是一想到刚才许铁口奋死一搏,险此从他剑下逃脱,也只好默认了史阿的做法更加周全。他走上前去,手一伸,卸下了许铁口的下巴,这才淡淡的说:“不要给他嚼舌自尽的机会。”
史阿目光一闪,恭敬的拱了拱手:“多谢师傅教诲。”
……“抓住了?”刘修诧异的看着笑容满面的蹇硕,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笑着问道。
“抓住了。”蹇硕心情很不错,打量了一下屋里崭新的陈设,笑道:“那许铁口虽然厉害,可是王越师徒二人出手,又怎么可能让他逃脱。不过那竖子也的确狡猾,他下巴上那瘊子居然是假的,只是每次位置不同。我们都记错了,原陵那一次,他那瘊子是在另一侧的。”
刘修很意外,这厮是个惯犯啊,这易容术虽然简单,却非常有效,谁看到这么一个人,肯定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瘊子上,不会再去注意他的脸有什么特殊的,如果不是遇到他这么一个绘画高手,还真不容易记住他的真面目。
“陛下让我告诉你,这贼子是受人指使,故意胡说八道离间陛下和大人的,他从来没有信过,也希望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蹇硕笑眯眯的指着身后那些抬着几个箱子的人说道,“你看,陛下赏你的东西,都是尚方所作的御物,大人,这可是莫大的恩宠啊。”
刘修连连点头,亲自把蹇硕请上堂。先谢了天子的信任,然后再谢了蹇硕的辛苦,然后特地拿出一对石印材塞到蹇硕的手里,心照不宣的挤了挤眼睛。蹇硕心花怒放,天子这两天迷上了自己雕刻印章,刘修献的那方印材没几天就被磨得只剩下半截。偏偏这种漂亮的石材在京师根本没见过,刘修把自己珍藏的石材送给他,这个礼物可算是相当贵重,而且相当及时。
“问出是谁指使的没有?”刘修装作很随意的问道,“是不是……那家的?”
蹇硕摇摇头,神秘的一笑:“我也不知道,你也别瞎猜。”
刘修心领神会,连连点头,让人传上酒来。蹇硕端起酒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连声说道:“果然是好酒,只是我还要赶回宫去向陛下复命,不敢多饮,要不然误了事可不妙。”
“大人为陛下分忧,实在是令人钦佩啊。”刘修说着,随即让人拿来两瓮汾酒,由蹇硕带回去慢慢喝。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也不遑多让。”蹇硕笑眯眯的抱着酒瓮告辞而去,正好和曹艹迎面撞上,眼光随即变得阴狠无比,一声不吭的和曹艹擦肩而过。曹艹看看蹇硕的背影,搓了搓手:“德然,那些好酒连我都没舍得送一瓮尝尝鲜,这阉贼倒是一手抱一瓮,一点不客气啊。”
刘修笑道:“你太忙了,没酒钓着你,我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