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然是人口俊杰,今曰一见,果然是辱齿如刀似剑,难以当锋啊。”何颙从容的浅笑了一声:“只是言多必失,德然尚且年轻,还是敦厚一些的好。孟卓所言也是好心,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平白伤了孟卓一片美意。”
刘修转过头打量了何颙一眼,沉吟了片刻:“闻说何君曾有言,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曹孟德,可有此言?”
何颙顿时有些尴尬,不安的看了袁绍一眼。他是对曹艹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只主要还是鼓励曹艹的,否则他又怎么会一直和袁绍来往,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是心里都有一个共识,如果汉家天下真要亡,那安天下的也只能是袁绍,不能是曹艹啊。
他对刘修非常不满,这种话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呢,袁绍听了会怎么想?
果不其然,袁绍原本还算是平静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何颙虽然恼火,但此时此地,以他的身份,他也不能不承认这句话,转而去奉承袁绍。
“不错,我的确曾对孟德有过此语。”
“呵呵呵……”刘修笑了:“不管你是鼓励他的,还是真的这么认为,我想,你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说明你不是唯门阀论人,无门第之见,算是一个有见地的人,值得孟德尊敬,也值得我尊敬。”
刘修说着,离席恭恭敬敬的给何颙施了一礼,何颙觉得他虽然口语伤人,却还算是识礼,倒不是全然的目中无人的狂妄之辈,便有些惺惺相惜,连忙伸手扶起他:“德然不必如此,哪怕是出身贫寒之人,只要肯用心上进,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又何必斤斤于此。”
刘修笑了:“何君之言,方是真见识。人岂有三六九等,真要论阀阅门第,我也算是出身宗室,孟德也算是我汉初名臣之后,就算是比起袁家来也不差的。”
何颙非常不高兴,立刻沉下了脸,刚刚产生的一点好感顿时不翼而飞,沉声道:“圣人说,唯上智与下愚不移,岂能说人人相同,全无差异。果真如此,又哪来的圣人?”
刘修不以为然的笑了:“何君,我不是说人人相同,我只是说,这些和门第无关。颜回穷居陋巷,夫子以其为贤,如果以门户论人,那颜回岂不是天生的贱人?”
何颙语塞。
“可是刘君不要忘了,天下学问虽多,还是有家法师法的。岂不闻遗子千金,不如经书一箧?”王匡忍不住了,脱口反驳道。
“此言差矣。”刘修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案面:“就算这话对,也是以前的旧事,自从印书坊印出五经,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出现了。君子见机而作,足下如果尚且不能醒悟,只怕与你这名声便不相符了。”
王匡还是不明白,何颙却突然愣了一下,只觉得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看看袁绍,袁绍也若有所思,但是也没有真正明白刘修这句话的意思。堂上的袁隗和卢植经验要老到得多,他们只是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刘修的意思,只是两人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袁隗愕然,看着面露喜色的卢植:“子干,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卢植微微一笑:“他是有些小聪明,不过这却不是我教的,见机于未萌之时,这是天赋,教是教不出来的。”
“举一反三,此子倒有几分子贡的味道。”袁隗抚着胡须,仔细打量了堂下正和袁绍等人唇枪舌剑的论战不休的刘修,回头和马伦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惧。
刘修说的意思很隐晦,但是却非常致命。
为什么会有“遗子千金,不如经书一箧”这句话?为什么会有师法、家法?为什么世家会有那么多的门生故吏?原因都只有一个,大汉以经术取士,而经术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要想通经入仕,那就要拜师,哪怕是不亲临受教,也要登个名字,为的就是有实力的师门可以对仕途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
现在呢?官方校订的五经已经通行天下,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只要买得起一套书,就可以自学成才,就可以参加考试,取得入仕的通行证。虽说天子今年只增加了两百个录取名额,但是可以想像,只要他尝到了甜头,他一定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无意之间,世家垄断仕途的根基就被摧毁了一半,虽说失去了对经学的垄断并不等于就失去了对官场的垄断,但打击也绝对非常小可,假以时曰,很可能会把世家连根拔起。
说实话,袁隗对刚刚出现的新式书籍并没有想得太多,他最近被洛阳越来越紧张的形势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想一想,今天听了刘修这一席话,他才觉得如雷轰顶。
不错,袁家现在并不是以经术传家,家传的孟氏易目前所起的作用已经不大,他们有足够的既成权利网络,主要优势在故吏,而不是门生,但是失去了经术,就等于失去了一条路,而且是最通畅的一条路。
袁隗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倒不仅仅是因为书籍的传播影响巨大,而是想到了更多。马伦曾经对他说过,刘修虽然读书很一般,但是他处处抢得先机,很多时候看似很随意的举动往往非常致命,但是袁隗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只有袁术那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才会输给刘修,马伦虽然言语犀利,但毕竟是妇道人家,见识还是有限,突然被一个小辈给顶撞了,下不了台,所以才找这个一个借口。
可是,他现在不这么想了。从他今天的态度来看,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和袁家和解,上次主动来求和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
袁隗主动提起了婚姻的事,他对卢植说,我非常喜欢刘修这个年轻人,想把从女袁徽嫁给他,你看怎么样?
这句话他之前已经对卢植说过了,卢植也已经转告给了刘修,但是刘修婉言拒绝了。刘修说,他知道袁徽这个女子,她和我脾气不对,而且家世相差太多,门不当,户不对,只怕不太合适,再说了,婚姻之事应该由父母作主,虽然先生和父母一样,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先和父母商量一下,不能这么草率的接受。
他这么说,卢植当然不好逼着他接受,现在袁隗正式提起这个话题,他就原话转述了一番。袁隗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子干,你在庐江任上的治绩可圈可点。虽然上计结果还没有到,但是我已经得到消息,庐江今年的赋税虽然略逊于去年,但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定了庐江,总还是有功的。罢免你虽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但国家用人之计,总不会让你闲着。”
卢植眉头一紧,他对庐江太守的职务并不是非常在意,但是他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罢免了非常不高兴,现在听到袁隗这么说,他更不舒服了。什么叫“还是有功的”,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治绩除了平定庐江之外就没什么功劳可言了?你能保证新任庐江太守就一定能做得比我好,还是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袁家故吏?
卢植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不紧不慢的说道:“植生姓疏懒,唯有意于学问,本不善于官场应对。庐江任上若有微功,亦众僚属佐助之绩,非我之能。如今在洛阳读书校经,得意于书简笔砚之间,洋洋乎若有所得,不曾有怨怼之心。”
一直含笑不语,眼神温和的马伦目光一闪:“师弟,莫非你也觉得此事是我夫妇所为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