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要剥对方一层皮,今日齐氏就必须蜕了皮再走,“五十斤粳米,一百个鸡蛋,十两白银。你一分不少拿给我,咱们就当啥事没有发生。”
赵易表示剧本又拿错了,他该卖野味采草药,烧木炭做肥皂,酿出葡萄酒拼比高超厨艺,克勤克俭讨生活赚人生第一桶金,从几文到几十文到几百文,兜转十天半月才存够一两银子,若是他首笔银钱由敲诈得来,还是这么大笔银钱,简直人生堪忧,设定走向不能更糟糕。
齐氏惊悚地瞪着眼前的小孩,张口结舌的模样仿佛不认识他般,这真的是个六岁的娃!这小子心思是有多深!齐氏明白过来,对方从一开始就打的这种主意。
齐氏肩膀整个垮下来,脸色难看至极。
半柱香后,齐氏出了赵二屋前的树林子,赵易悠哉悠哉背手跟在两人后头,嘬着嘴儿吹口哨,响亮而悠杨的调子。
三宝新奇地听那怪异又好听的声音,齐氏愈加恼怒,扯得频频回头的三宝一个趔趄,三宝身体麻糖一样扭动再不让她牵,捶齐氏腰侧,抽出手自己走在前面,齐氏目光射向赵易,恨不能活吃了他。
齐氏的凄惨造型以及赵易吹奏的天外来音,路上别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唉哟,香春妹子,青天白日的咋弄成这幅模样,脸上咋弄的?唉哟哟!看三宝这嘴回去你奶奶要心疼坏了!”妇人正挥撵落单的鸭子赶家去,她一身布衣荆钗打扮颧骨突出的苹果肌像两块棕黄的油皮补丁,因常年风吹日晒面皮紧而绷。
齐氏低首敛眉,以绢帕拭泪,凄声开口,“秀兰嫂子,我…我……”赵易走至三人身边紧挨着齐氏,声调猝降,吹出“小白菜地里黄”给齐氏配背景音。
齐氏让赵易扰得,半天也没我我我出来。
赵易出来没戴帷帽,他头发短短一茬,那妇人看到他,还以为是邻村来的小癞子。
赵贵银不常出门,妇人一时想不起他名字,“你是赵青河家二小子?”她心里直念叨,这赵二家是给哪路神仙多烧了香,一家小娃村里少有的好相貌,尤其眼前的二小子,白白软软年画上蹦出来一样。
最大杀器不负所望铿锵登场,杀器有话问他,赵易抓紧表现,他童稚美好地笑,“是呢,婶子,我送三婶娘回家呐。”
妇人为他相貌所惑,她如同嘴里尝到了蜜,“诶诶,真乖,是去看你爷吧,你爷该高兴了。”
“嗯,我以后常去看他老人家。”说这句话时赵易是真心的。
齐氏还在辛苦挤猫尿,听见两人对话,她心中暗暗着急,觑着周围心里有了主意,准备来她大嫂那套,坐地上撒泼发难,胡搅蛮缠。村里除了赵老爷子,都是站在他们赵家三房这边的。
“婶子,三婶娘脸上的伤我晓得是咋弄的。”赵易扮乖时声音清甜尾音上扬,轻易勾住人心尖。
齐氏企图拍大腿哭唱的动作顿住。
赵易深吸一口气,二十五年来嘴从没这么快过。齐氏看他样子暗呼不好,却已来不及阻止。
两人光听见赵易噼里啪啦说话,“三婶娘偷吃我爷奶送我的牛肉,让我瞧见;三宝抢我妹妹东西,自己跌破嘴;三婶娘拿根扁担吓唬人,说我们三兄妹跟牲口一样剥皮放血风干倒挂起来才好;说没有她,我们要变成生蛆的饿殍,或者是一坨牲口啃了干干净净狗肚里屙出的稀屎。”
齐氏脸上忽青忽白,气得身体抖成了筛子,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你…你……”他还真一个字一个字照搬着念出来了。
妇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慢慢说,我没听清哩!你婶娘偷吃,偷吃什么?”敢情她只听清楚前面几个字。
赵易意味深长看着齐氏,在场只有齐氏能听明白,他是特意念给她听的。
“赵贵银,你莫要太过分,也不看看你脚上的鞋,宝金的裤子,哪一样不是我给的。”
“你不说我倒忘了,那条豆青色裤子,三宝尿过的你洗都不洗卷成团送过来,臭得不行,洗干净连着晒了几天大日头才除去味儿。至于这鞋虽是你给三宝做废的,我穿着却是刚好,我也是感念你这点恩德,才给你一次机会,等见着我爷我让你真正知道什么叫过分,什么叫追悔莫及。”
赵易这回语速正常,妇人听清楚了,看赵易脚上鞋首乱糟糟一团线头的平头鞋,又刚刚听见齐氏偷吃东西,顿时看齐氏的眼神有些古怪起来。
齐氏终于受不住了,终是妥协了,她一张脸垮得如那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声音有气无力,“我一会儿都给你送去,你回吧。”
赵易对于早已料定的结果,连声音都没多大起伏,“那好,我等你一个时辰,我家里活儿忙,大哥还需要人照顾,不如你闲,你别跟过来时摆儿摆儿地路上看见个活的就与人拉家常,加紧着送来。”
齐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一个字一字地咬出声,“我、晓、得、了。”
妇人感受婶侄之间诡异的气氛,赵二家小子说话咋像训捣蛋孩子,还家里的活儿忙呢!
“帮我给爷他老人家稍句话,说他孙子以后定会常去看他。”赵易这话是在提醒齐氏,他以后常去祖宅走动,齐氏想在二老跟前多嘴多舌地挑唆生事,却是不成了。
赵易说完麻溜就走,他可不就是个大忙人吗!齐氏脚步也急促起来,回去把头梳梳,脸上的肿印儿既不像蛰的也不像摔的,她得想话圆过去,家里只剩三十多斤粳米,还要找人先借上点。
妇人想多打听几句,两人脚步急,她撵的鸭子不往一个方向走,追两人追不上,心里不由嘀咕,“都怎么回事,被鬼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