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扯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在嘴边刻下两道痕迹,刀刻似生硬,往外泛着痛。
他垂下眼帘的瞬间千尘一下子扑了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辗转地喊他:“阿阳,阿阳……”
萧阳情不自禁的伸手,在要抱住她的时候,却把她的手从脖子上拿开,低沉地说:“别这样,千尘。高兴点,嗯?”
千尘再次抱住他,抱得很紧,她什么都不想说,喉间肿胀得已说不出发,眼泪从萧阳的脖子上流进去。
凉气钻进来,直直冰封了心。萧阳用劲全身力气忍着,让那股寒气缓缓沉进心底。他木然地站着,任千尘就这样抱着他放声大哭。
千尘哭得累了,慢慢停下想抬头看他,萧阳按住了她的头:“别……”
萧阳哭了?千尘心里一颤,她越发使劲挣扎,萧阳手一松,人已转过身去。“以后,别来找我了,听话。”
林怀杨,爸妈,无数陌生的人脸在眼前晃动,不重要,都不重要了。她只有一个父母给的血肉之躯,哪儿来的,还到哪儿。千尘彻底妥协放弃了。向亲情妥协,放弃了爱情。千尘捂住嘴,转身就跑,再待下去,多一秒钟她都受不了。她拼命地跑出去,拼命的跑。
这一年冬天,a市电脑城外熙来攘往的街上,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扬着苍白的脸跑出了一生中最快的迅速。
这迅速如此之快,快的,将七年的初恋,热恋,一生相许一生最爱远远的抛开在了身后。
尧雨离开了a市,她想在春节前写几集古镇游,春节大假有市场需求。一个星期,她没给许翊中打电话,许翊中也没有联系她。两人之间似乎陷入了僵局。
她和陈业两人离开a市的时候,直到飞机提示要关掉手机,她才最后看了眼手机银屏,长叹一声关了机。然后换了卡。手握住小小的卡片,它不再传来任何信息。
一周,是等待的一周,也是清醒的一周。
她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她和他在一起也很迷惑。她会控制不住脾气,他忍让的限度也变得很浅。他终究不了解她,她也终究不懂他。
“哥,你跟着我会不会觉得浪费了你发展的时间?”尧雨收拾了心情笑着问。
陈业憨厚地笑了笑:“我退伍除了一身力气还能做什么?叔说啥俺做啥。你一个出去家里谁都不放心,我当保嫖正合适。还能开开眼界。”
尧雨嘿嘿笑了:“你不在部队炊事班嘛,正好,我们看着有什么特色小吃,将来啊,回去开个店,比做保安强。”
陈业眼睛亮了亮:“这主意好,就这么定了。”
当天傍晚,他们就到了周庄,住在古镇里的一家旅馆。尧雨放下背包,推开阳台的门就呆住了。
一弯长长的白石洞桥横跨在湖水之上,如一道飞虹。月亮弯如银钩斜挂在桥上,天幕是深深的蓝。湖边系了一排渔船,粉白小楼静静的伫立。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孤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尧雨微张着嘴看着,眼泪就洒落在小小的阳台上。她想他,从那天发火关上门,到这些天准备行李到飞到周庄,她从没想过,此时,这种思念会像蠕动的虫,从心底爬出来。麻麻的,痒痒的勾起她的欲望,想打电话给他,想听他的声音,想他还像从前锲而不舍的粘着她,哄着他。
她擦了擦眼泪回房,陈业已整理好行李:“尧尧,出去吃点东西?”
“嗯。”尧雨背起包出了门,把打电话的念头又掐没了。
周庄的夜晚很热闹,尧雨拍了很多夜景,走得累了,看到路边很多人家都摆出了《万山蹄膀》的招牌,灯光下一只只大蹄膀闪着红亮的光,映得尧雨和朱业眼睛都红了,两人相视一笑,花三十元买了一只也不逛了,趁热拎着回了旅馆。
陈业用军刀把热气腾腾的蹄膀分成小块,尧雨直接用手抓起颤微微的一块塞进了嘴里。她和朱业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奇怪。两人同时爆发出大笑声:“甜的!”
“哥,记得小时候你用蜂蜜水烤鱼不?”
陈业呵呵笑了。鱼是田里带着尧雨摸来的,那时候穷得很,蜂蜜是自己养的蜂产的,他带着尧雨在田边就用蜂蜜抹了鱼烤来吃。
“哥,你几时娶嫂子?”
“老家修房得花五万,娶嘛前后得花五万,没十万块钱可不行。”
“那就开工!”尧雨擦擦手拿出了笔记本。
“干啥?”
“记下今晚的所得,输照片,整理,然后谈万山蹄膀的感受!”尧尧有板有眼地工作。一边指示陈业,“哥,你记下这个蹄膀的特点,味道,还有今晚上我们问的东西,做法啊,来历啊什么的,然后把资料收好。一点点积累,总会找着一样可以做的。哥,我一定会帮你。”
兄妹俩在屋子里工作到很晚。
陈业突然问了一句:“尧尧,你是不是喜欢上谁啦?”
“乱说?”
“别瞒哥了,俺看得出来,你在飞机上就捏着手机等电话呢。”
尧雨眼睛又红了:“哥,我们出来,好好做事,不想他了。”
许翊中打定主意,尧雨不打电话不找他绝不再犯傻,尧雨的脾气也太大了点,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可是等到他脖子昂的酸了忍不住的时候,尧雨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心凉失落的感觉让许翊中恨得牙痒。
他不止一次想,就这样了?然而对许翊中而言,他再清楚不过一天比一天烦躁的心情意味着什么。分离制造的时间空隙让他冷静。他最终认识到,这年头,男的要爱上女的,不受罪是不可能的,也只有这种甜酸感,才让他体会到相思的含意。
又忍了一周忍无可忍的他又给千尘打了电话,这次的答案是零。尧雨丁点线索都没留下。她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就在许翊中反复检讨对尧雨了解不够的时候,慧安却主动找到了他。
陈慧安主动找到他这是让许翊中始料未及的事情。尧雨的同学里,陈慧安就是个古代仕女,安静斯文不喜欢同张林山一起出席热闹场合。她找他许翊中有几分明白,也有些好奇。
“许翊中,你想找小雨?”
“我们交换情报。”
“我想多了解林山,很悲哀?了解自己的老公,我得找他的发小。”
这是慧安坐下后说的前三句话。
许翊中只回答了一句:“小雨在哪儿?”然后,他就陷入深深的震惊。眼前的陈慧安充满了女性的成熟魅力。内敛的情绪,稳重的言语还有,那双和一年前完全不同的眼睛。
他一个劲儿想,那句话是真的吗?婚姻让人成熟。
许翊中感慨万千。
慧安走时嫣然一笑:“希望你好好待小雨,追女孩子难也是件好事,太容易得到不会珍惜。”
“慧安,其实,有时候哪怕不容易得到的,男人也一样不会珍惜。”许翊中好心地告诉她男人的认知。
慧安一走他就去书店买尧雨为其工作的杂志,翻到古镇第二站周庄的时候,尧雨早已前往下一站,要再知晓她的消息,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许翊中买了两本,一本自己翻看,一本留存,舍不得弄脏半点。他怔怔地想,原来男人一样也有如女人一般的细腻心思。
他贪婪的看着杂志上的文字和照片。那些美丽的照片,那些活泼的行文点点滴滴透露她的信息。
“站在阳台上的瞬间,我看到白石拱桥与银月静夜长卧于湖上,便想起了秦观的《鹊桥仙》。全来拱桥就叫飞虹桥,是后来新建的。可是我没有看到牛郎织女的相会,七夕被戏言是中国的情人节。可是这样的情人节不要也罢,因为,我现在感觉到无情的可怕……周庄桥多,陈逸飞画双桥把周庄画出了名,梁思成题字说,周庄是国宝……我在双桥没等到烟雨飘摇,遗憾。”
许翊中心里一酸。她在伤心。
“我们没吃晚饭,被红彤彤闪着可爱诱人色泽的万山蹄膀诱惑了,每一只都有我脸那么大,三十元左右一只,不过,才吃两口,就腻歪了,甜的肥肉,试想下感觉……”
他笑了起来,看着照片上的蹄膀想象尧雨吃肥肉腻歪的样子。
“我知道了松子糖是怎么做的,软软的长条,一剪刀斜剪下去,再斜着一剪就了成了小小的三角型,淡黄色,趁着热着软着的时候吃粘粘的带着热气的甜香就在嘴里融化。买了半斤,五块钱。可以选别的品种,混在一起,称上几元钱,边吃边在镇里逛,舒服得啊……哦,记住还能花两元钱买两只团子,一黄一绿,纯天然的哦!”
“绝对的商业化,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开发了,千万别买套票,值得看的是沈厅张厅,哇,沈万山的床叫千功床,偶浮想联翩……
可以坐船在水巷里穿行,古语有云:“港汉纷岐,湖河联络,飓尺往来皆须舟揖。”这里便是如此。不过船票贵,要不想花钱,还是走路吧!打竹篱小院经过,同样养眼舒服!还有啊,有穿花布衣裳唱歌的当地女人,想听歌躲在一边不用花钱,站在她们面前,欣赏完了,一定会让你付钱的,我被她们拉着给了三十元才脱身!”
尧雨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从图片文字中走到眼前。许翊中蓦然发现,她是多么热情的人。她的行文简单生活化。却活泼泼地写尽情感。
从这天起,他订阅了杂志,热切地盼望着下一个月。他去过电话查询尧雨的联系方式,杂志社为难地拒绝了他,不方便透露,这是作者的约定。
许翊中无奈只能从杂志得到尧雨的行踪。
江苏的周庄,浙江的西塘,福建的洪坑,广东的赤坎……他在尧雨的身后亦步亦趋。他想飞过去找她,时间总是慢了一个月,许翊中看到的永远是她的背影,他深深地叹息,什么时候,那道美丽的背影会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杜蕾主动申请调入了策划部。许翊中痛快地准了,他没问为什么。他心里明白。
“翊中,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不向我打听尧雨的消息?”
“她不喜欢。有什么,我想她自己告诉我。”
杜蕾笑了笑:“翊中,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
许翊中想了想说:“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多为什么的。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的。”
杜蕾沉默了会儿说:“可是,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喜欢他什么,我喜欢你,喜欢你有钱,帅,性格很好,这些都是原因。可能,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尧雨问过他一次,杜蕾也这样问他。他到底喜欢尧雨什么?许翊中想了许久,目光落在杂志上,他笑了,他不知道喜欢尧雨什么,却可以为她犯傻吃醋,而且有耐心去等待,还有,思念。
他定下心,不打算研究尧雨的路线在某个古镇找到她,宁可守在这里从字里行间了解她。
许翊中相信,她会回来,至少,拆b市古镇的房子时,尧雨自然会出现。守株待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