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顾府外门早已落了锁,几个小厮打着呵欠,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小憩。
两个小厮结着伴,挑灯穿过曲折的回廊,穿过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菡萏池。远处绵延的院落,只有零星点缀着的几簇火光,不知是哪家院落里的女眷,勾心斗角,夜不成眠。矗立着的亭台楼阁,隐隐传来歌女们一曲新歌。
“你又熬夜。”太平神色寡淡,径直走到顾长生面前,将他面前桌案上的黄澄澄的奏折抽走,“不过才好些,这副皮囊是不想要了。”
顾长生见是太平,也不恼,只是无奈地笑:“你说我,那你自个儿不也陪我这样熬着?”
太平轻哼一声,自顾自地走到顾长生身边,将几沓奏折分类收好,码在一侧:“这几日府里事儿多,我心烦,不是为你。”
顾长生终于露了笑来,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些疲惫道:“太平,同我聊聊吧。”
太平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桌案,不一会儿便将那些奏折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在两侧,随意道:“你是在发愁济州水患的事儿么?”
顾长生挑眉,笑道:“太平,你如今心思越发玲珑了。我在你面前,倒是什么也瞒不住。”
太平去替他倒了一盏参茶来,递给他:“喝掉。”见顾长生无可奈何地笑着接了,才淡淡道:“方才帮你理折子时,大略瞧了瞧,只这一折你迟迟不曾落笔。”
顾长生蹙起眉来,慢慢地啜了一口参茶,言语间微有几分恼意:“济州水患本是天灾,可那些个刺史巡抚借此中饱私囊的做派当真是令人作呕。当今之法,唯有找个靠得住的人去盯着才是。”
“我去吧。”太平淡淡地说,伸手为顾长生披上一件长衫,“你身子大好,也不用我这样成日盯着了。”
“济州偏远,如今水患,条件极苦,风险又大。”顾长生摇摇头:“我断断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太平望了望顾长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妇人之仁。”
顾长生一时语塞,心里一瞬间闪过千百种念头,却终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劝她。她性子一向刚毅,便是自己再劝,只怕也并没有分毫用处。
“既然如此,至少带上萧逸。”顾长生伸手握了握太平搭在他肩上,替他拢着披风的手,她生性体寒,手也一直都是冷的。
萧逸跟在太平身边十数年,对待太平格外忠心,一身武艺更是高强。有他跟着太平,顾长生心里也略略安心些。
太平下意识地抽出手来:“别碰我,凉。”说着,走到一侧去,亲自将那金丝炭盆笼了笼。
“太平,我有话问你。”
屋子里沉默片刻,倒是顾长生先开了口,他静静地望着太平,像是企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
“若要问云姑娘的事儿,”太平迟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顾长生的眼睛:“我那时给她的,的确不是红丸。”
顾长生的神色忽然就冷了下来,他重重地搁下茶盏,看着神色冷静的太平:“萧太平,你在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