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那夜山顶赏月之时,你不告而别、劫我童子、杀我士卒之罪了。”
羊泉子摇摇头:“且不提刘都统的童子非但安然无恙,还得了老夫天大的好处,只说当日你黑鸦卫坏我血食道场、毁我二百年苦功,又是漫天箭雨、百般追杀,老夫不过随手打杀了几个,又算得甚么?”
“哦?”
刘二爷把脸一板,一本正经地道:“黑鸦隶属诏狱,捣毁邪祀、剿杀邪魔,乃是分内之事,你公然抗法、杀我士卒,更是罪加一等!”
羊泉子嘿嘿一笑:“邪魔?刘都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吴二三与公孙龙斗剑那夜,禁军南垒大营上空现了一朵血海棠,复又化生一头斑斓猛虎,当真令人叹为观止。若论起邪魔手段,与都统用麾下士卒的血肉和性命来滋养刀气相比,老夫这点微末伎俩实在是不值一晒。若非黑鸦卫本就出身不正,又被诏狱收留,朝中的大人们这才懒得计较,否则早就治你摧残士卒、私炼魔军、居心叵测之罪了!”
刘屠狗闻言,脸色丝毫未变:“哦?原来还有这等罪名?原本我还奇怪,一路上也见过不少强军,却没见人用类似手段提升士卒的修为,还道是朝廷和豪阀们敝帚自珍,不肯将功法和自身道果轻易予人,又或者是天下怕死之人太多,即便是强军之中,肯拿性命寿数来换修为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这倒是我想左了。”
他抬起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直视羊泉子。
“我麾下这些儿郎,既入了黑鸦,便只当自己是个死人了。但凡愿意接受我灌顶授记的,我一视同仁,都是倾囊相授,绝不藏私。虽然刀气同源,但刘某从不屑于以此挟制部下士卒,亦不屑于以此损人利己,增长自家功力。至于寿数,刘某当初亦是如此修行,甚至其中凶险还要大上十倍,能撑过去换来境界提升、慢慢固本培元,日后自然无虞,撑不过去,也不过就是早死些罢了,于黑鸦而言,又算得甚么?”
羊泉子见刘屠狗眸光清正、气定神闲,知他非但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是这般想。
饶是这老魔头生性凶残,一生之中亦曾见过不少心肠冷硬之辈,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在羊泉子看来,大道窄窄如线,又岂是资质平庸的普通军士能奢望的,以黑鸦那区区数营人马,即便拿寿元精血去换,能有所成就者只怕也是寥寥无几。
是以哪怕侥幸没有死于战场抑或江湖厮杀,绝大多数黑鸦亦注定短命。可知这刘屠狗,当真是没把麾下部曲的性命当回事。
念及此处,羊泉子冷笑道:“说的好听,即便你不把他们当做供养自身刀道的血食,他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人做了你的刀鞘,绝大多数只怕都将止步于筑基境界,而且是无法延寿的伪筑基!壮年时尚看不出甚么,一旦气败血亏,恐怕就是个刀气破体的凄惨下场,即便个中有些天资出众的,能晋入练气境界乃至更高,虽然性命得以保全,但此生成就终将受你所限。这等阴毒手段,和老夫的食鬼喂羊又有多大分别?”
刘二爷耐心听到此处,蓦地展颜一笑:“罗里吧嗦,真不知你当年如何证就的神通大宗师?怪不得会沦落到苟且偷生、二百年不敢露头的境地。”
羊泉子大怒,手掌屈指成爪,狠狠一抓,原本托在掌中的木盘登时粉碎,幽绿色的火焰腾起,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映衬得宛如鬼爪。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宗师,皆能见到那火焰之中挤满了形容可怖、嚎哭惨叫的怨灵,怨毒盈沸,令人刻骨生寒。
刘屠狗摇摇头,继续道:“黑鸦之中,也有大毅力大智慧之辈,不愿受我灌顶,我便只授予功法,任其自行体悟,同样是一视同仁,绝不偏私。那夜代我统帅黑鸦,以弩阵拦截你的便是一个。”
刘二爷笑容澄澈:“相州那个魏叔卿,号称金刀二爷的,以家族气运养刀,断尽族人前路而成就自家一人并一个死物,可谓杀人不见血,其残忍之处,未见得就比你差了。你问二爷的刀道和你们这般魔道手段有什么分别?”
刘屠狗将酒杯往几案上一搁,站起身来,刀意充盈,一身凌厉跋扈气焰丝毫不加掩饰:“二爷我不懂什么刀道,但手中这刀,从来爽利,唯心唯我,不假外求。其中分别,你一试便知!”
羊泉子尚未回答,就听姬天养哼了一声,不悦道:“刘都统,你上门是客,孤王以礼相待,可如今都统却要拿我的门客试刀,这就不大好了,还请都统不要太高估孤王的肚量。”
闻言,刘屠狗咧嘴一笑:“王爷乃神剑之主,深谙剑道,却不知刀这种粗人惯用的兵器,也自有它的脾性,今日刘某若不能顺了它的意,只怕不祥,非王爷所乐见。”
他拱手一礼:“刘某在蓟州时,曾与孙道林以灵感一决生死。今日做客王府,不便动刀见血,奈何黑鸦与此老魔有不共戴天之血仇,不可不报。”
“刘屠狗愿以灵感相斗,以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