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县当地有位高僧,本是于县尊的挚友,怕好友赴京路上寂寞,甘愿护送前来。他这一不送不要紧,非但人跟了来,竟还拆了自家庙宇,背着寺中一尊石头卧佛登舟。一路上舟载车运,每遇钟灵毓秀之地,那高僧便要施展神力,请卧佛落脚歇息片刻,世人见此,多有膜拜礼、虔诚皈依的,许多曾放置过卧佛之地,如今都在大兴土木、营造寺院丛林。”
方巾文士彷佛自来熟,颇有兴致地侃侃而谈道:“如你这少年人一般,那高僧亦是今日到京,却不入城,而是宣称要绕城一周,为卧佛寻一最后落脚之地。”
他指了指周遭车马行人:“这些人都是走在前头,为高僧开道护法的,唔,单纯想看热闹的也不少。”
刘屠狗听着,不知怎的就忆起了当日天门山下被滔天河水吞噬的十数个和尚和数以千计的百姓,据鲁绝哀所言,那些人想要在天门山雕刻一尊大佛镇压水蛟……嘿,这些佛门中人行事,当真让人无话可。
他突然道:“那不知先生是来做什么的?您瞧瞧车前那几个骑白马的游侠儿,再瞅瞅车右那个走路颤巍巍、虎口生厚茧的卖菜老农,还有车后那十几个推车贩枣子的货郎,这么多高手一起来陪您看热闹?”
方巾文士闻言哈哈大笑,继而摇头道:“些许热闹有什么可看,我是来看人的,凡夫俗子徒羡佛法,我却知那位于县尊才是真正的超拔人物,还因为被人所妒,险些英年早逝!”
罢他又目露奇光:“至于兄弟你嘛,却是今日的意外之喜了,可谓不虚此行。”
此人倒也奇怪,对敖莽都敢直呼其名,提及新到任的长安县令,却敬称其于县尊。
恰在此时,队伍后方忽有人大喊:“高僧和佛车已停住脚了,大伙莫要往前走了!”
人群大哗,大多数人连忙转身回返,纷纷扰扰呼喝道:“不是要绕城一圈么,怎的才半圈就选定了?”
又不乏有人高呼回应:“聒噪什么,高僧自有道理,选定了便是选定了,我等快去参拜要紧!”
混乱之中,唯独方才刘屠狗出的诸人不为所动,牢牢护着方巾文士所驾的牛车逆流前行。
“不去看看?”
方巾文士摇摇头:“人已看过了,我又不拜佛。”
刘屠狗头,站起身自牛车上一跃而下,回身抱拳道:“多谢先生为我解惑,俺是俗人,就爱瞧个热闹,这就告辞了!”
方巾文士也不回头,摆摆手道:“你且去吧,日后自有相见之日。”
见状刘屠狗只是无声一笑,极为洒脱地扭头就走,并没趁机询问对方的身份名姓。
他选择招惹这个中年文士,亦不过是见其不似寻常人物,一时兴起罢了,心中可并无结交之意。
“嘿,二爷我此番入京,无论愿与不愿都要搅动风雨,到时自然无人不识,未必便比那所谓的高僧差了。自有相见之日么?却不知下次相见,会是何等情形,想想便觉有趣。”
折返的人潮中,黑衣少年迈步前行。
他的周遭很快变得空空荡荡,所有车马行人都有意无意地避让了开,仿佛那并不是一个看似柔弱的少年郎,而是一块足以让任何舟船倾覆的危险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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