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隐藏的数字,构成了一幅日落时的河岸场景。因此也被收藏家命名为《679352》——画中的数字。
叶乔神色略动:“没有。你喜欢?”
“我欣赏不来这些,说不上喜不喜欢。”他退后,靠着客厅实木与玻璃相间的陈列柜,俊厉的侧脸和颀长身形映在玻璃上,戴着细戒的手指一颗一颗扣上胸前的扣子。
气氛像是凝住了。
闯祸的黑背犬翘着尾巴一步一步踱过来,在周霆深面前坐下,嚎了一声。
周霆深蹲下来摸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德萨仰着头闭眼享受。周霆深两指捏着它的下巴扭过去,正对着叶乔:“来,跟她道个歉。”
叶乔给自己贴上止血带,一扭头就听见响亮的一声狗叫。这只黑背受过严格的训练,正襟危坐的模样严肃又认真,像一个行军礼的军人。
她对这只狗还是有些发憷,苍白的脸上想笑却没笑意。
“它好像受伤了。”叶乔侧头看了眼它的爪子。
周霆深举起狗的右爪,果然有一道猩红的口子,估计是被她砸下来的碎片划的。他从茶几上的急救箱里翻酒精给它消毒,缠上绷带,动作娴熟认真。威风八面的黑背对着他嗷呜两声,显得分外可怜。
叶乔看得出来,他对这只狗感情很深:“抱歉。”
“德萨是军犬,受伤而已,你不用道歉。”
叶乔只好换个话题:“还有那个烛台。我也不太清楚当时还砸了什么,你看一下,我都会依价赔偿。”说起烛台,所有的理性思维在这一刻都回归了。叶乔神情肃穆——伤害到对方的信仰,在她眼里是一件极其严肃而不知如何道歉的事。
“不用赔。”周霆深显然看出了她另一层意味,说,“我看着像基督徒?”
叶乔摇头。他看起来不像信奉天堂的教众,更像地狱里的恶鬼。
周霆深牵着丝意味不明的笑,甩了甩车钥匙:“去打疫苗。走。”
微信群里渐渐有人发消息。
顾晋邀请了一个陌生的微信号加入群聊,叶乔几乎能透过文字想象出他温和的微笑:“欢迎我们的女一号程姜入组。”
《守望者》的女主演迟迟没有向外界公布,只有叶乔知道,顾晋一直在找一个能演出角色本身复杂人性的女演员。
叶乔问过他:“我不行吗?”
顾晋笑说:“你太柔了。没有那种韧性。”
因此她没有接那个被拐卖到深山里的女一号,而是选择了演性格面较为单一的人贩子。她演惯了站在苏格兰风笛里的孤独少女,此次出演现实题材里的底层反派,也算一种戏路上的突破。
可是,程姜就行么?
一个靠古装剧拿奖的偶像派女演员,即使因为走红多年而颇有资历,就能胜任这个突破传统的女一号么?
叶乔牵起半边嘴角笑,不过是因为自己是旧爱,而程姜是新欢。不论是电影还是现实,说白了都是因为对方比她红。
周霆深开着车,后视镜里叶乔连连冷笑,一会儿是讽刺,一会儿是自嘲。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觉得,她像一个自己与自己争斗的矛盾体。
可是叶乔好像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故作自然地指指自己的左额:“你这边的伤好了么,会不会留疤?”
“什么?”
“你这张脸,留疤挺可惜的。”
周霆深勾了下嘴角算笑过,和多云天的阳光一个温度。
她似乎想要努力不去想些什么,不停地找话说:“你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一个月前中介好像还在带人看房子。”
“半个月前。我搬来的时候没见到你。”
“那会儿我在拍戏。”
这是假话。
那会儿她早已结束《眠风》的拍摄,长期住在顾晋那里。如果不是那样,作茧自缚如她,怎么撞得破他跟程姜的好戏?
周霆深发现她又陷入了自我封闭的回忆里,踩下刹车:“到了。”
疾控中心对叶乔这种情况轻车熟路。负责给她打针的护士四十多岁,看着她的眼神挺心疼:“咬这么重啊。这么白嫩的手算是毁咯,以后要留一个疤。”
周霆深交费回来,听到这一句,想起她在车上说可惜。她怎么就不觉得自己挺可惜的?
叶乔却只关心:“我做过心脏手术,要紧么?”
“放心,狂犬疫苗男女老少都可以打,动过大手术也没关系的。”
叶乔眼睛暗下去,平淡无奇。周霆深移开视线。他确定,她刚刚发问的眼神,明明在期待一句“要紧”。
护士试完针,给伤口做浸润注射:“小姑娘蛮可怜的。要是疯狗的话得再加一针血清,以后定期再来加强。不然蛮好一个小姑娘,一辈子都毁上面了。”
叶乔表情很平静,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挺过一阵疼痛,竟然觉出快意。
倒是周霆深开口问:“要打几次?”
“她这咬得蛮严重的,最好前六天每天都来。”
周霆深点点头。
注射很快结束。护士对不怕疼的病人很满意,笑着帮她包扎:“你长得满像个女明星的,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周霆深倚在窗口抽烟,看叶乔反应,却发现她正投过来一眼。
身后是白惨惨的医用床,淡淡的烟气里,她嘴唇都有点泛白。他为了抽烟而开的窗户吹进来一缕风,把她的发丝拂到眼前。
周霆深大约是最不解风情的人,问她:“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