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发现的?”
于太后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眼神冰冷:“我的孩子,会对我送上的食物推三阻四,心存戒备么?”
宋翎瞥一眼那碗浪费了的莲子粥,淡淡道:“可是一个母亲,会送自己的孩子毒|药么?”他轻笑,“朕鼻子很灵。”
这一个“朕”字仿佛触了于太后的底线,女人平素端庄姣好的面孔扭曲了,神色轻蔑而厌恶:“你算得了什么东西?也配称朕?”
宋翎脸色一变,而后笑了。
“朕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完,而后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若有所思,“这么说,你早就发现了?”
于太后冷笑:“当然,你以为你的演技很好么?”
宋翎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演得很好,一开始你没有任何的怀疑,否则你不会对我说那么多话,也不会忍到今天才动手。”他平静地看着于太后被激怒的表情,“也不是因为我额头上的伤,你送来的这碗粥里一开始就有东西。”
宋翎说着顿了顿,“那么你是不久之前发现的……我露出的破绽,难道就是这双手?”
他手上陈年的旧茧早已被温珏想办法弄掉了,丞相大人神通广大,找得到最珍贵的药,只不过他和楚辰到底是两个人,就算有什么偏差,也是没办法的事。
据他所知,楚辰手上是没有痣和疤痕的,这点和他看上去一致,不过如果手的大小不一样,而身边人又足够细心的话,自然能够发现。正因为如此,他才借着“宫里戒备不严”的借口,把贴身服侍的人彻底换了一批。可惜太后娘娘是换不了的……宋翎拧起眉,不对,于太后虽然极其关心楚辰,但毕竟身份尊贵,他行事又小心,并没有给太后娘娘仔细看自己的“手”的机会。
“原来是因为这个。”宋翎思忖片刻,露出个苦笑。
智者千虑必有一疏,也是命啊。
他好整以暇地理一理衣冠,用袖袍将自己的手遮住,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已经让人把这里围起来了?”于太后谙熟权力争斗,行事必然经过深思熟虑,这碗莲子粥不可能是结束,而是所有杀招的开端。
宋翎姿态尊贵优雅,一举一动都冷静泰然,眼神高傲,乍一看和楚辰实在一模一样,于太后却看得双目喷火,面罩寒霜:“我儿怎么样了?”
宋翎漠然道:“太后娘娘如此聪明,怎会想不到呢?”
于太后面色惨白,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要是不说,我也有的是时间跟你耗。就算他掉一根汗毛,我也要你十倍奉还!”她急促喘气,刚要扬声喊“来人”,忽然觉得胸膛剧痛,喉咙发紧,一时用尽力气竟说不出话来,惊恐地倒在了地上,仿佛一尾离水的鱼,无声挣扎。
女人那由脂粉与权势支撑起来的端庄美貌这时也只剩下了一片死灰,面色凄凉,眼神愤怒,望着自己“独子”的样子仿佛望着一个噩梦。
她一辈子的期望碎得如此轻易,又如此荒唐,可宋翎清楚地明白,这一场荒唐来得一丁点不轻易,这个计划是如此的疯狂而艰难,可是它终究还是发生了,并且走到了这一步。
宋翎被于太后那刻骨憎恨的眼神看着,面上近乎完美的面具第一次稍稍破裂。他咬着牙,有些不忍地闭起眼,安静了一会儿,方走上前,用完好的一只手轻轻握住于太后的手。
于太后陷入濒死的疯狂里,见他走近,拼命地伸出手来想去掐他的脖子和脸。宋翎顿了顿,没有躲闪。
他想起这个女人推心置腹地和他说话,努力为他考虑安排所有事,虽身份尊贵,却仍然每天不辞辛苦地来看他,嘘寒问暖,周到妥帖。
他应付这些关心应付得很辛苦,又很心虚,总是担心自己一时不慎就会露馅,可是渐渐的又开始依赖这个女人,渐渐期待着她的到来,期待着她的笑容和温言细语。
因为他没有母亲。
那个将他一卖了之的妇人在他的记忆里几乎不存在,这似乎是第一次,有女性长辈对他这么好,不求回报,没有计较。
一切都只因为他是楚辰。
于是他一时都有些飘飘然了,不忍心打破这温馨的假戏,总想演得再长久一点,可是,这么一个深爱自己儿子的女人,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所以这场戏终究还是要被揭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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