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花厅的朱复,见到一名年纪四十来岁,身形精瘦,穿戴得体,左边下巴上有一颗长黑毛痦子的男人,坐在西边的一把椅子上,瞧着二郎腿,正端着青花瓷茶盏喝茶。没有从对方脸上神情中看出焦躁和不悦的他,反倒是提高了对来人的警惕性。
师爷这一个职位无品无级,既不是什么小官小吏,也不吃皇粮,却是衙门内最不能得罪的。他们不但可以给县太爷出谋划策,辅助相关衙门内的工作,而且还有着满肚子的坏水儿和馊主意来整人。时不时还能狐假虎威,扯虎皮拉大旗的他们,还扮演着牵线搭桥的角色,搁在后世就是领导身边的秘书。
“实在对不住,让周师爷久等了。”从未和周三多打过交到,素未谋面的朱复,之所以显得比较客气,就是怀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态度,而不是因为对方在县衙内有一定实权,钱明正跟前说得上话,身份非同一般就礼遇有加道。
喝过了茶水,徐徐地把青花瓷茶盏是放回到原处的周三多,倒也主动的起了身是回了一个礼。显得客客气气的他,没有显露出和自己面相一样的趾高气扬道:“是我叨扰了。”
在他左边一把椅子上坐下的朱复,没有去坐主人位置,便是因为这里又不是自己的地方。暂居在这里的他,规矩还是懂得。即便是想喝上一口茶水,也不好意思叫伺候这里的林府丫鬟给自己上茶。没有自作聪明先行开口的朱复,非常有耐心的等着对方先提。
“既然大老爷是已经做出决定要给道长重建道观,那么就派了我来和你进行相关的衔接。道观具体位置在那里,要修建成一个什么样子,预计要花多少银钱,工时需要多久……还望道长给一个明示。”身为钱明正心腹之一,衙门和江湖经验都丰富的周三多,心知肚明自家县大老爷既看重,又要利用眼前这一个年轻人来实现迎合上意的目的道。
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社会的朱复,且能听不出他表明上是征求自己的意见,而实际上,也就是走一个过场的事情。何况自己本就不情愿再住到山上去。同样懂得官府工程越浩大,里面的油水儿就会被捞得更多的他,没有打算要从中分一杯羹的意思,说出了刀切豆腐两面光,永远都不会有错的话道:“一切按照钱大人的示下办理。若是周师爷有什么好得建议,也但说无妨。为此,贫道没二话,照办便是。”
右手捋了捋自己那一颗痦子上黑毛的周三多,先是在心里面“咯噔”一下,继而释然了为什么大老爷会看重面前这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感受到了朱复上道和懂人事儿的他,见这一间小花厅内就他们二人,于是就不妨说得露骨了一些道:“既然是要修建道观,那么就是做大功德,惠及全县老百姓乃至他们的子子孙孙,就不得马虎了事。身为本县父母官的我家大人,自是不会向下摊牌和乱伸手,于是就决定从本县的公帑里面和本地士绅当中募集,凑足了十万两银子来做这样一个千秋万代的善举。特别值得一说的便是这府中的林正北大善人,第一个主动站出来响应了大老爷的号召,直接捐资就是五万两白银。”
反反复复告诫自己要平静的朱复,着实没有预料到他们会玩儿得如此大,来了一个这样的大手笔。十万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完完全全就能修建起一座颇具气势恢宏的道宫了。除此以外,他真就没想到林家是富得已经几乎把银子当成了石头在往外面扔,还真应了“罪过可惜”四个字是完全顾不得了。
很快,转念一想的朱复,完全觉得不对。即便林正北是虔诚的信道,修道,也抹不掉他骨子里面有着商人的本质,重利。何况自己观之对方,就是一派假惺惺。根本就不相信对方会平白无故甩出来五万两银子不求回报和动机单纯的他,不难是联想到了是为了迎合上意,从而好上达天听,换取嘉靖皇帝对个人的赞许以及其它。
顺着这一条思路猜测下去的朱复,估计林正北也是担忧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自家的银子太多,未必就一定是好事。花这五万两银子可就有机会得来最高统治者赐予林家的一道护身符,可就完完全全地物超所值。毕竟,这一旦有了嘉靖皇帝对林正北善举的认可,那也就能让林家上上下下地安稳得多了。要不然,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刺史,可是能把一个富有之家轻而易举的搞得鸡飞狗跳。再者,本朝的沈万三,也是前车之鉴。所以,皇帝得认可与否,对于大富大贵之家是极其的重要。
朱复原本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要掺和进去。即便他们把自己那一间破道观重建成了和尚庙,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和异议。他是算看出来了,现如今,自己是口香糖粘在头发上,扯都扯不掉。想必钱明正和林正北是在私下早就有交谈和交易,继而一拍即合,非得把自己给推在最前面来出任新观主一职。作为他们二人中间桥梁的自己,才能最终促使他们得以双赢,相互之间达成一定程度的信任。
“这么说来,周师爷可就要在以后的日子多多地受累。毕竟,小道对于这一切人世间的俗事是一窍不通。只求新道场百年不倒,就心满意足了。除此以外,别无所求。”说得非常婉转的朱复,最为明白的表达了自己不会插手,你爱怎么搞就怎么搞,却不要他们贪得无厌,弄成一个豆腐渣工程垮塌了压死人就不好,毕竟自己及其一干还得住在那里。
一听就通透的周三多是喜欢对明白人和聪明人说话是不费劲,也表明了利益均沾道:“朱道长尽管放心,不会有半点儿差错出现。非但道观会百年不倒,而且周某人还一定会遵照老规矩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