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式微看了看旁边,然后伸手拉了骆林:“我们出去说。”
骆林看着他。
——“你是怎么想的,直说吧。”
到了酒楼外面,何式微直接就把这么一句话扔在了骆林眼前。
骆林试着笑笑:“我不理解你什么意思……”
“我才是不理解你什么意思,”何式微把烟掏出来,低下头点了一根。
……他原来是不在人前抽烟的。
“这件事应该在之前就问清楚的。骆林,你以后想怎么样?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当朋友的,但是你的态度我真的看不明白。”何式微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把点燃的烟捏在手上,看向骆林:“就算帮我一个忙,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骆林看看何式微,沉默了一会儿:“我不太确定你想问的是哪方面。”
何式微看着他,忽然笑了:“你不知道?那我就一件件说吧。”
“……地震之前,你的态度很明显,咱俩没戏。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就是忘了问你还想不想把我当朋友。不管你想怎么选择,我都不会有意见。”
“但是地震之后我就不明白了。你受了伤还忙前忙后的照顾我,怕我着急不开心,我又不是傻子会看不出来。第一拨救援队来的时候你不走硬要等我,一般人会做到这个地步吗?怕我没有足够的药换你还背着我去向日本人讨,小林后来全部都跟我说了。要不是我知道你就是这种照顾人的性格,我还真要以为你是看上我了呢。”
何式微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很滑稽似的失声笑了一声,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然后我就想,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讨厌我的样子啊,那咱俩以后还是能当朋友的吧?就跟以前一样,你还当我是大哥,也都挺好的。稍微保持点距离能不让你多心的话,那就保持点距离吧。”
“……但是结果呢?就这几天,我刚想跟你拉远一点距离,你当场就会反应过来,一直一直地盯着我看,也没什么开心的样子。我都快误会了,但是一想之前让你留下来的时候你又那么不情愿,我又觉得是我想多了。”
何式微看着骆林:“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直说好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也不用再猜来猜去。”
骆林低头站着。他一直一直没有说话,久到何式微觉得他不会再回答了。
然后他开了口。
“对不起……我想错了。”
何式微看着他。什么对不起?什么错了?
“我……没什么朋友。”骆林这么说,“之前也没什么人会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在灾区的时候看到你受伤,我就觉得特别想为你做点什么。毕竟你都帮了我救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什么能报答的。跟你聊天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因为一直都没什么人愿意那样和我说话。”
骆林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但是是我太贪心了。拒绝了别人之后还想像和以前一样做朋友,哪有那么好的事。我……不想跟你住在一起,是不想让你误会什么,也不想尴尬。”
他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更准确的说辞,最终却还是放弃般地出口说:“但是你之前对我好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现在大概是还没适应这种距离,有的时候脑子转不过来……真的,对不起……”
……说这些话的时候,骆林自己都觉得恶心。
你以为你是谁呢?又想让人一厢情愿地对自己好,又怕别人喜欢上你,让你被迫地有所动作。
要点脸吧。
自我厌恶随着每个说出来的词句慢慢叠加,骆林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然而在他的自嘲出口之前,整个人就已经被搂住了。
……这并不是那种亲密的,爱人般的拥抱。何式微用右手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背脊压下去,然后用左手大力的揉搓着他的头发。何式微就好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他,把他的发型弄得异常地乱。
“你是傻的啊?”骆林听见头顶上何式微好气又好笑的声音:“憋这么多在心里不会直说?就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道歉道得都快哭出来了,快饶了我吧,啊?”
“咳,咳……”骆林被卡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且他真的没有要哭的意思,“何大哥,你手……松开点。”
何式微把手松开了,之前手上夹着的烟头不知道被他扔到了哪里去。“现在不叫我老板了?再往前连人都不愿意叫,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骆林背上挨了何式微一拳,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受着了。
何式微叹了口气:“我好歹也算是你的上司吧?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办法吊着呢,结果你偏偏这么不想我喜欢你,这打击也太大了。”
骆林看着何式微,负疚的表情还是没有下去。脸侧一缕长长了的头发滑落下来,让他显得有点狼狈。
何式微动作粗暴地把那缕头发别了上去:“不过没什么可道歉的,你想的也是人之常情而已。你要是想还像以前一样,那就像以前一样吧。不过我先说好了,你可别觉得我对你太好了,然后误会我还喜欢你啊。”
这段话说到最后,声音也放轻了一些,有种无可奈何的包容感。
……骆林一直一直都没再说话。何式微的的确确地转换到了那种兄弟义气的态度,就像他要求的一模一样。之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温度的很亲昵,却没了那种会令他感觉犹豫的气氛。
他想要的,何式微都给了。
这样的认识让骆林感觉到一阵近乎于酸楚的暖意,却也让他不敢再细想下去。
……
“咔。”
“嗒。”
“咔。”
“嗒。”
何式微靠在自己的床头,一条腿曲起,在玩手里的打火机。随着他手腕的动作,火光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忽隐忽现。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也不像是聚焦在打火机上。有种难言的疲惫,从他身上慢慢渗透出来。
……为什么呢。
何式微抬眼看向天花板,无声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为什么要退到这种超出自己底线的地步?
被人拒绝的话就走开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朋友本来也可以不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彼此最不尴尬。
凭什么骆林一句话,你就要把自己的原则交出去?他想让你对他好,又不让你喜欢他,结果你还真的陪他玩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你傻不傻啊。
何式微把手中的打火机紧紧地攥住,闭上眼睛。金属外壳有些微微地发热,像是活物才有的温度。
……但是傻就傻了,怎么办呢。
就算骆林听起来像是个贪心的人,但是何式微一点都怪不了他。
当时他就站在那里,听着骆林说:“我没什么朋友。”
话说出口的时候骆林并没有自觉,但他的表情里有些不好意思,也同样有着无法掩饰的孤独。而何式微站在那里,感觉有人在缓慢地捅伤自己。
他很想道歉,只要骆林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来。
然而道歉的人是骆林。那个男人认真地,用一种让何式微感到憋闷的态度说了对不起。何式微看着他的眉毛皱起来,看着他开始自我厌弃,再陷入到一种完全负面的苛责里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想要我对你好吗。不就是想要我不喜欢你吗。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统统都给你。
不要再露出这种表情了。我受不了。
所以何式微以一种自己都讶异的速度调整好了表情,伸手将骆林搂在怀里。他觉得很好笑,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说服力。
他毕竟是一个模特,所以基本的演技他都有。但是要天衣无缝的将一些东西掩饰起来,还是要花一些力气。
他在那之后整整地开心了几个小时,来打消骆林可能的负疚和难过。当很多东西被他刻意地抛在脑后,他甚至自己都要说服自己。
但是等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果真还是没有办法。
……他知道骆林之前的圈子很狭窄,让骆林没有多少朋友。他很想把自己的朋友统统介绍给骆林,却又怕那些家伙把骆林的好脾气视作理所当然,不会像自己一样等他慢慢地开口。他愿意陪骆林的母亲一直一直说话,只要这样能让孝顺的骆林感觉到开心一点。他一点都不介意骆林住在他的地方,甚至好几次想过要给骆林买一张真正的床。
这样的“兄弟”,或许是有的。
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兄弟情谊会让一个人面对着另个人的时候,必须攥紧了拳头压抑住想要拥抱的冲动,徒劳地想着,请你开心一点。
何式微从过去到现在想的东西都很简单。他想尽自己的能力,让骆林变得幸福一点,开心一点。
而现在,就算他自己的意愿和骆林的希望有了出入,那也没什么关系。
“说到底,不就是朋友吗。”何式微笑了,把手上的打火机放到一旁的矮桌上去。
……
反正这辈子我就这样爱一个人。
我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