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壮和麾下士卒,迎着冰冷刺骨的寒风,抱团依偎在火堆旁。浑身冻得直打哆嗦,不时吸溜着又黄又浓的鼻涕。若不是还有烧开的热水。若不是还有热乎乎的饭食,若不是还有滚烫的美酒。定边军已然失去了战力。
田大壮指着楚金骂道:“老子真他娘的服了你!偌大的广宁城,连个烧火做饭的地方都不留,天寒地冻的让全军野外宿营?孙得功都有几个火盆,咱自己却连个火苗都不敢点?你脖子上的那个球,是不是怕别人说你矮,你才他娘的长的?”
楚金委屈道:“大人,要不是您的军令,还老学伯爷用激将法,末将怎会如此积极?”
田大壮立即一蹦三尺高,跳脚指着楚金大骂:“老子只是让你烧了广宁城,可没让你冻死定边军!”
楚金双手一摊,昂首牛掰说道:“那只怪大人军令模糊,没有说清!从总体上看,方案细致,布置合理。从过程上看,组织得力,执行到位。当然,从全面衡量,确实白璧微瑕,考虑略有不周。但是,从效果上看,末将已然尽心尽责,问心无愧!”
田大壮嘿嘿冷笑,大手一挥,无数怨气冲天的同袍,向楚金恶狠狠扑去,拳脚相加之下,隐约传来楚金悲愤的怒吼:“不许打脸。”
两天后,十万大军,步步为营,时时警惕,赫赫军威,摧枯拉朽,沿途诸堡,望风而降。终于,广宁城如同褪去衣衫的美人,矗立在建州大军眼前。
吊桥落下,城门大开,空无一人的城头,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又高又宽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彩纸条幅,还有“恭迎汗王入广宁”、“祝贺平阳桥大捷”、“辽西功成,全辽可望”之类阿谀奉承、奴颜婢膝的口号。喜庆的气氛,欢乐的场面,唯唯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人,活生生的人,孙得功麾下千军,以及十余万焚香出迎的百姓。
看着祥和中杀机无限的广宁城,天命汗冷冷一笑,对皇太极傲然道:“熊廷弼和沈重这是学诸葛亮,给咱们摆下空城计,你说咱们学不学司马懿?”
皇太极摇摇头说道:“全军戒备,稳妥为上!定边军、川浙军火器厉害,骁勇善战,沈重又是个诡计多端之人,保不准广宁城内就都是埋伏。父汗,还是先阵列防御,再派人入城打探虚实。”
天命汗点头同意,下令列阵防御。
百余只号角吹响,建州军开始列阵,在各级额真的催促下,一万死军在前,一万射手在中,两万蒙汉女真步卒阵列于后,五万八旗铁骑分裂左右,终于对广宁完成了防御部署。
李永芳一声令下,十余骑打马就向广宁奔去。越过护城河,跨过吊桥,躲躲闪闪进了广宁城内,便看见了远处一张大床。未及靠近查看,两侧劲弩飞射,七八个鞑子立即摔落战马,其余几人也不敢恋战,连忙拔马向城外奔去,一路高喊着有埋伏,惊动了建州大军。
天命汗冷然一笑,对皇太极吩咐道:“抽调两千死士,配以一万蒙古军,给我打出沈重的底。”
皇太极领命刚要离去,就见数骑哨探飞驰而来,到了天命汗的近前叫道:“大汗,费扬古额真命奴才传信,何和里百里急报,辽右的定边军攻占了连山关!”
皇太极急忙问道:“辽南的定边军呢?”
那哨探回道:“还在旅顺,毫无动静。”
天命汗点头说道:“可以确定,沈重就在广宁了。辽南完全是虚兵,辽右辽西的定边军才是主力。辽右不去管它,辽阳有何和里、扈尔汉和八音,定边军攻不下来。命费扬古立即从西平堡西进,咱们和沈重决战广宁,一战底定辽东。”
说完也不看远去复命的哨探,对皇太极说道:“人数再加一倍,对广宁发起第一波试探攻击。”
皇太极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两万建州军完成了调动,杀气腾腾看着空空如也的广宁北城。
号角吹响,军鼓阵阵,莽古尔泰纵马驰骋,万千大军齐声怒吼,两翼铁骑蓄势待发。当天命汗的大旗挥舞,两万军列如同溃坝的洪流,向广宁城汹涌而上。
天命汗手握刀柄,代善、杜度、阿敏、皇太极、阿巴泰各居其位,数万八旗铁骑双目圆睁,紧紧盯着仿若死城的广宁。
望着奔流而来的黑潮,满脸血痕的楚金打个招呼,领着麾下十几个人转身就跑,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飞驰到城中央,几十个步卒不待吩咐,迅速点燃引线,翻身上马,会同楚金等人向南门逃窜。
从广宁中央至南门不足百步,飞驰的骏马快如闪电,可是还没到南门,广宁城内便四处响起了爆炸声。
几十条火蛇一路喷火爬行,钻入各个街巷道路的火药层,然后迅速喷发灿烂,形成数百条肆虐的光带,向两边的房宅卷去。绚烂的光芒大盛,顺着房门和墙上的火药层蔓延而过,又引燃了房宅内的地面,再从墙壁和房柱攀岩而上,立即点燃了屋顶。
不时爆裂炸开的火药桶,不时轰然四溅的猛火油,不时燃烧倒塌的房顶,将熊熊火焰传送的更远、更猛、更烈。
从中央到街巷,从街巷道到四周,从地上到房顶,再从房顶蔓延到隔壁,干道开始喷发,支路开始肆虐,房屋冒出了浓烟,空气开始炙热,广宁开始愤怒,广宁正在燃烧。
攻入北门的军队,骇然回身就逃,两三千人挣扎哀嚎,拥挤踩踏,亡命逃出城外,丝毫不顾北门内外倒地翻滚的同袍,会同两万大军,一齐向主力阵列奔去。
代善急声高叫:“父汗,快撤,小心定边军驱溃败冲阵,八旗铁骑要紧,顾不得许多!”
天命汗恨恨点头,数万铁骑拔马掉头,如钱塘大潮般,向西方滚滚而去。蒙古属军和女真步卒见汗王逃跑,铁骑逃窜,也是惊慌失措,全军瞬间崩溃,追着主力方向,死命而跑。一地的盔甲武器,一地的弓弩箭矢,一地的伤残士卒,一地的惨呼哀嚎。
广宁在燃烧!
楚金狼狈地逃出南门,看到了让哨探说傻了的田大壮,得意地问道:“大人,怎么样,末将没有辜负大人的厚望吧?”
田大壮也不理他,嘴里喃喃说道:“多好的机会,可惜了啊,老子真他娘的笨,怎么就没预料到,否则这将是多大的功劳啊。”
楚金委屈道:“大人,您没听见末将的话啊,你刚才说什么呢?”
田大壮嘿嘿笑道:“娘的,玩大了,等奴酋清醒过来,还不跟老子玩命?你小子闭嘴,哪那么多废话?弟兄们,惹祸了,一个字,跑!”(未完待续)<!--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