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咱们就按照预案溜之大吉,逃之夭夭,留给鞑子一个个血淋漓空空如也的辽阳自己玩去。”
一个叫李可力的士卒问道:“丢了辽阳可是要杀头的,沈大人就不怕朝廷追究?”
马成笑道:“追究,谁啊,天子啊,当朝天子是咱沈大人的后台老子,未来天子把咱沈大人视为亲近臣子,皇太孙和咱沈大人好得跟哥俩似得,谁会追究。再说,咱沈大人是辽东监军,不是臣子大将,咱辽阳军替他们文武守护辽阳,他们躲在后方吃香的喝辣的,凭啥追究,谁敢放屁沈大人能替天子斩了他。你们一个个有点骨头好不好,辽阳军不是苦哈哈的傻大兵,是辽东监军的亲军,相当于天子御林军,你们瞎操个屁心。”
士卒都是与有荣焉得大笑,仿佛身价百倍,就是日后见了经略巡抚,也能挺胸仰头的大人物。
一个半老的四川兵摇头叹道:“可惜了那几千战死的娃儿,享不了这么大的福分,都成了孤魂野鬼喽。”
“不会,辽阳军没人会成为孤魂野鬼,因为他们有我!”
马成等人回头一看,只见沈重从人群后站了起来,慌忙一个个起身迎接施礼。
沈重走到那个老兵身前,双手握住老兵的手,也不理老兵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他们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因为有我,他们用命给了大明朝一丝希望,用血为我找回了人心,我就不会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你信不信我?”
老兵慌乱点着头,却不敢说话。沈重拉着老兵坐了下来,挥手让大家围坐在身边,说道:“周巡抚山海关的银子都让我截留了,孙公公带来的赏银我也扣下了,骑兵营在建州一路抢掠的财物我也没有发放,骑兵营没人敢问我为什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们。”
沈重起身说道:“辽阳会战结束后,先给死去的弟兄,后给伤残的同袍,把他们的后事和家小父母安顿好了,再给完整活着的士卒。银子肯定不够,那怎么办,找皇帝老子要,找辽东文武闹,该给官的给官,该给银子的给银子,该给土地的给土地,别的军队我管不着,可是辽阳军少了一颗米粒都不行。因为你们都是英雄,你们一个个像农民多过像军人,可就是你们,逼得建州八旗缩回了赫图阿拉,就是你们逼得天下无敌的建州大军在辽阳城下无可奈何,也是你们让不可一世的建奴流血又流泪。大明朝欠你们的,就必须还给你们,这就是我的心愿!”
士卒们静静听着,眼圈泛红。沈重说道:“这还不够,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动动嘴皮子、写几首酸诗奏疏、妻妾成群的大臣可以得到万民的尊敬,我们这些拿命守护江山的士卒就是贱命一条。明明死的惊天动地,死得气壮山河,可惜最后还是死的无声无息。我得给你们建祠堂,我得给你们写书立传,我得让天下的茶馆和青楼饭馆,天天听着你们的英雄壮举,为你们哀叹致敬,让你们名扬天下,永垂不朽。”
沈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在士卒面前展示说道:“这是沈东海的新书,名字就叫做《辽阳军纪事》,里面将骑兵营出京,到辽阳军成军的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都一一记录,最后面是所有战死的,伤残的,活着的兄弟名单。我要把它拍成戏曲,变成评书,变成小说,传遍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让你们永远活在家乡父老心中,活在天下百姓心中,因为是你们,用自己脆弱的生命,给了他们一片安宁的天空。”
士卒们热泪盈眶,压抑着情绪小声抽泣着,沈重打开书,说道:“这是我昨天写的一段,念给你们听听。”此时,沈家班的戏早已停了,在场的士卒、伤兵、工匠、大夫、还有一边密密麻麻的骨灰罐子都静静的听着沈重的声音。
“昨日,已是建奴围城的第十九天,和往常一样,漫天的石雨和箭矢,不停砸在辽阳军的头上,不时将南城的工事砸塌,又带走了许多勇士的生命和血液。
挤满了伤兵的医护营,都是残损了躯体的士卒,他们咬着牙死也不吭声,只是痛苦地翻滚着、颤抖着,不一会儿就有好些已经默默死去。
我站在一个双腿被石头砸烂的士卒身边,让他吃疼不要忍,喊出了会好受些。可是他咬牙说道,不敢喊,怕吓坏了帮忙治疗的沈家班女人。
我告诉他我救不回你的双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他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求我,别忘了给他婆娘和孩子赏银,让她们能吃几天饱饭。他的名字叫石国柱,是四川成都百合乡留村人,家里有婆娘和三个孩子,他最后流血过多,没能救过来,就那样死了。可是他听了我的保证,死的时候非常安详。
临死前,我问他会不会后悔,他傻笑着说会,可若是没有受伤,作战的时候他还会去拼命。他说不能让建奴祸祸咱们华夏的子孙妇女,他得让敌人知道,大明朝有的是好汉。他说沈大人教的,李千户告诉他们的,华夏万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随时都有好汉,俺石国柱也是好汉,没丢了先人的脸。……”
晚上,建奴的攻势再次退了下去,因为城外的吴天武偷袭了建奴的后营,黑夜中,建奴营地的大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夜空。
骑兵营的几位勇士,带着沈重写好的《辽阳军纪事》三卷和分别给天子熊经略的奏疏及书信,在吴天武的接应下,消失在西南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