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取暖。这是杜恪辰自己下的令,所以这个月没有多余的木炭。想要的话,只能从杜恪辰的份例里挪出来。
可是镇西军中没人敢挪用杜恪辰的木炭,不是因为他是王爷,也不是因为他是一军主帅,而是因为他的用量在军营中是最少的一个。上个月,他把自己的份例分给夜里守营的将士,中军大帐整整一个月没有生火,有好几次,庞统都看到他晨起时略显僵硬的走着,这才想起他的膝盖曾经受过严重的伤,至今仍会发作。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动他的份例,就算他自己不用,入夜后庞统也会把火盆烧旺,让屋子不那么冷。
如今多了一个人,还是杜恪辰亲手打伤的人,就算是有余炭,也没有人肯拿出来。
钱若水知道这是杜恪辰的地盘,只有他的话才有效用。
“我去找他理论。”
霍青遥拦住她,把她带到一边,低声说:“暂且忍忍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军营,不是王府,有些东西不是说拿就拿的。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登记造册的,就连日常的损耗也是有定例的。你这么去闹,让王爷的颜面置于何处。你平日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是因为他伤的人是简飒吗?”
“简飒是谁,你心里清楚。他挂着钦差之职,若是死在了凉州,王爷罪责难逃。今上苦于找不到机会治他的罪,而他怎么能自己把机会送到今上的手里。”钱若水也是一筹莫展,“然而我又不能告诉他简飒的身份,如果我告诉他,不就是向他坦白我背着他和京城联络,而且能提前获知,必然是用了他不知道的方式。如此一来,我还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若心中坦荡,又何须对他隐瞒与京中的通信。”
霍青遥叹气,“不如向他直言,你也是被逼无奈。”
钱若水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她不敢,“不行,你看看叶迁的下场。那是他亲自养大的人,十三年的时间,已然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他说杀就杀,毫不留情。这就是他对待细作的下场,你让我拿什么跟叶迁的十三年相比?况且,他待我之心是真是假,尚未明朗,我不能仅凭他的一面之辞,就对他毫无隐瞒。”
“我倒是相信他是真心待你,看看他对简飒的态度就知道了。”
“可你如何解释,他把我逐出王府?”钱若水不是想不透,而是不敢想,她无法说服自己,杜恪辰此举是为了保护她免于伤害,“不要说他是为了保护我,我不相信。”
霍青遥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钱若水有自己的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配合她。这也是霍青遥长远以来在京城的首要任务。
“不让能简飒看出我对王爷是动了情的,要让他看的是,王爷对我的憎恨,对我的厌恶,对我的冷漠。”钱若水不想做一个合格的细作,不想让今上的阴谋得逞,虽然她还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但是她已经不想知道这层层谋划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阴谋。
“你放心,我会帮你,这也是大当家交代过的。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
钱若水说:“我想你远离管易,你能做到吗?”
霍青遥微笑着摇头,“管易会是你最好的盟友,不是现在,而是将来。钱、夏两家都需要他,你也不例外。”
“这是建立在王爷西北的前提下,万一他愿意在凉州城终其一生,你的牺牲便没有意义。”
“提前做好防范,也未尝不可。”霍青遥看到军医从屋里出来,“去看看简飒,先别和王爷闹得太僵。”
钱若水点头,“嗯,你找机会去客栈找哥哥,让他尽快离开。”
“这个不急,简飒如今不良于行,见到大当家的机会并不多。”
钱若水匆匆进了那间冷得如同冰窑的屋子,简飒已经醒来,因为骨折而面露痛苦之色,他很难相信杜恪辰竟然把他两只腿都打断了。传说中的厉王殿下战无不胜,攻无不胜,是大魏当世的战神,可他手染鲜血,杀人如麻,暴戾成性。今日一见,传言果然非虚。
他能侥幸留下一条命来,应该感到庆幸。想想那个被他养了十三年的孩子,还不是被他一刀杀了。这只能说明,钱若水并没有被他识破身份,或者应该说,钱若水对他而言是特殊的。但他并不能确定,杜恪辰对钱若水已到了爱之入骨的境地。
他来找杜恪辰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对钱若水的感情。
可他只说了一句要带走钱若水的话,杜恪辰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揍了。
还真是名符其实的暴戾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