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水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当然记得。大魏战纪上记载,政通二十三年,厉王辰带兵平剿叛乱,以十万之众与西南叛军在狼口关对峙,以合围之势将他们困住,整整三个月,叛军被活活饿死,而十万镇西军也伤亡惨重,只因后继补给没有及时到位。但此战也为厉王奠定了不败战神之名,只因其坚强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此全歼叛军,得保我西南边陲的安危。”
她顿了一下,“是以,你想故计重施?可我们现下是被合围的人,而非高高在上的围剿者。”
杜恪辰轻拍她的背,“本王想说的是,那只是战纪,并非当年那场战争之全貌。”
她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
“当年,没有粮草补给的镇西军与被合围的西南叛军没有区别,他们的后援被我们斩断了,只能挨饿等死,饿到不行的时候,只能互相屠杀,生啖人肉,以维持自己的生命,那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即便是能活下来,还能不能逃出去,但至少他们是活着的。可是在包围圈外的我们,同样没有援助,只能依靠所剩不多的配给粮,和叛军比一比谁的忍耐力最强。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们能互相屠杀维持生命,而没有束缚的镇西军却有很多人开始逃跑,因为无法忍受饥饿,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生食人肉的残酷场面,也是为了活下去。”杜恪辰并不愿回忆当日,不愿记起自己的残忍,“为了稳定军心,一经抓到逃兵,定斩不赦。开始的时候,谁也下不了手,只是将他们关押起来。可关起来也需要进食,也需要消耗为数不多的粮草。为了整肃军纪,是我……是我亲自砍下第一批抓获的一百六十八名将士的人头。”
那一日,鲜血冲刷了河谷,潺潺的溪流也变成了猩红的色泽,他的视线也被鲜血模糊,看着那一具具没了呼吸的尸体,他不可抑制地吐了出来。从他十三岁入军旅,杀的人无数,可他从未有一刻那般憎恨自己。可是为了更多的兄弟能活着,为了西南的安定,他不得不手刃同袍。
这也是史书没有的。
不知是史官刻意隐瞒,还是经历过狼口关战役的将士不愿回忆那些残忍,总之这场战役的最后胜利让大魏举国欢呼雀跃。历史只属于胜利者,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倘若说钱忠英那时没有把粮草拨给在北方作战的征北军,也不至于让杜恪辰如此狼狈。
这也是多年来,杜恪辰一直对钱忠英耿耿于怀的原因。因为他不愿于面对自己曾经的残忍。
“怪不得了,我一直找不到当年那一万多将士死亡的真相。以战纪上的记载,镇西军占据主动,完全可以坑杀叛军,安然返回。我不明白,为何要等到三个月后,才实施坑杀,不在一开始就把叛军剿杀。”
“也是我那时年轻气盛,想着胜利已经近在眼前,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地杀掉二十万叛军,只要耗着他们便是了。”
“那你现下是想,那盗贼也是想耗死我们?”
杜恪辰摇头苦笑,“我是在想,这样的事情终于轮到我了,因果循环,恶有恶报,合该我也会有这一日。”
他们把当年狼口关的一切罪责归咎于钱忠英,归咎于他的不作为,然而追根溯源,逼死那一万多名将士的人,正是他自己。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不愿和钱忠英和解的原因。
“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将镇西军和一群乌合之众相比,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
“我至今仍未与那贼人头目正面交锋,足可见他并非一介草莽。”杜恪辰面色凝重,“或许是故人也说不定。”
“当年的西南叛军已经全军覆没,无人生还,怎么还有余孽未除吗?”
杜恪辰并不确定是当年的叛军余部,还是其他什么人,委实是他的仇家太多,他根本没有机会理清,“我也是猜测而已。”
“可王爷至今难逢敌手,除非冉续重生。”
“睡吧,明天或许会是一场恶战。”
钱若水却笑了,“不忙,我还有一些干粮,还能撑一日。”
“一日时间才做什么?”
钱若水美目转动,搂着他闭上双眼,低声道:“养精蓄锐。”
***
天还没亮,正在值夜的王赞听到外头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似有人踩在雪地上,而且不止一个人,似乎有一群人正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来。他环视洞内,并没有光亮和声响。
不对,他猛然一颤,这董大成还在打呼。
他手里团了一个雪团扔过来,成功地让董大成转了个身,没了声响。
他悄然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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