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她喜欢他,却不想,她会这样喜欢。喜欢得如此纯粹,纯粹得近乎虔诚。
他也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从他离开皇城来寻她的那一刻,他便承认了这份自己一直在逃避的感情。只是承认和认清楚是两回事,她与楚翊的婚事,让他意识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可由喜欢至深爱却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对于即墨清而言,尤其不简单。
可自遇见她之后,他什么都变了。
就像欢颜曾经玩笑般让他放开心扉接受她的时候,他曾因不耐而厉色对她:“即墨清之所以是现在的即墨清,正是历了曾经种种,经了这许多年。而这些年间,我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目的。”他说:“那么多年,我才变成现在的自己。你要我接受你,要我随你回林家堡?你以为这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的吗?”
许久以后想想,或许从那时候,她对他已是特别的了。因即墨清从来习惯于压制自己的情绪,即便不耐,但抑住一时情绪做些安抚,也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会那样显露情绪地对她说那些话,或许是潜意识觉得她很安全。
他压抑得那样久,在遇见她之前,他不曾真正快乐,在遇见她之后,也不敢多有靠近。不止这样,他还故意对她言语冷淡,便是偶时稍稍没有控制住自己,第二日一定又会与她疏远。即墨清有时想到这个,也觉得自己很自私。
低头,望一眼身侧咬着糕点的女子,他轻轻笑笑。
还好,你没有真正离开过。
琨邺近于岉江城郊,城外环着坤江支流。它的西北方是林家堡所在的琅洲,而自岉江城往东横渡九曲的坤江行至祁东之后,即墨清与欢颜顺着即将汇入幼海的江流一路南下。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不过过了个祁东便已用去月余。
天凉下来,却不如皇城冷得早。祁东因是南方,又临幼海,便是十二月也未有落雪。街边木叶隐隐,其色青青,唯偶时薄风袭来,会让人觉得略有凉寒。
“接下来想去哪儿?”酒肆里,即墨清酌一杯清酿,目光却投向身侧。
欢颜咽下口紫薯糕,想了想:“璟镇是往哪边走?”
“似乎是济安的东南方,你想去那儿?”
“嗯嗯!”欢颜弯了眼,“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景色宜人,我想去看看。顺便,那儿不是有一种特有的草类,唤作鸡古的吗?早听别人讲过,说那味道酸中带甜,非常好吃,不仅好吃,吃了还对人体有益,真是神奇的草。只不过,也听说用那草制成的鸡古糕经不得放,只有去那儿才能吃到……”
女子讲着讲着,越说越来劲,慢慢开始眉飞色舞起来。而即墨清借着低头抿酒的动作暗暗勾了唇。什么景色什么想看,说到底,就是想去尝一尝那儿的鸡古糕而已。不晓得她对糕点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兴趣,什么味道的都喜欢吃。
“该不会,等到那儿以后,别人一块糕点就把你给拐走了吧?”
欢颜正说着,忽然一停:“我是那样容易受骗的人吗?”她挤挤眼,比出个手指头,“最起码也得三块啊!”
“看来我得把你再看牢些。”即墨清笑着叹一句。
而欢颜耸耸肩,抿着嘴笑开,眼底眉间满是明媚笑意,如同三春盛开的山桃灼灼,瓣瓣都染着微微绯色。这般模样,独属于韶韶年华、陷入情爱之中的女儿家,澄澈而惑人。
这时,酒肆外走进几个男子,为首的似是个少爷,满身锦绣绸缎,腰间系着枚白玉雕花如意扣,面上带着轻浮的笑意,神色语态极为嚣张,脚步却显得虚浮。晃着身子走到桌前坐下,那少爷刚招呼仆从去拿酒菜,一个转眼便瞟到旁侧女子。
而欢颜还傻傻对着即墨清在笑,毫无察觉,心里眼里满满都只有一个人。似乎是和他在一起之后吧,她每天都活在“真好”的想法里边,这样的现实,和梦一样真。
可她看着看着,眼前男子却忽然冷了眸色,顷刻放下酒杯贴着她的耳边袭去。
欢颜一愣,顺着他的手望向身后,只见即墨清此时正牢牢抓住一只手腕。他的向来手白皙秀气,看上去并不显得有力,甚至带了几分柔弱细腻,比起男子的手,更像女子柔夷。那少爷先是一惊,很快眼底又带上几分轻蔑。
“原以为是遇见一个美人,不想却有两个,今个倒是本少爷的好日子!”
说着,那少爷笑得肆意,旋即大力的将手一抽一甩,却没有甩得开。不止没甩得开,而且在那同时,他的手腕骨节处一阵生疼,像是被人捏碎了那么疼。即墨清眼神冰冷如千年寒潭,在那少爷哀嚎之际,他反手将那手腕一旋一送,随即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而那少爷的跟班像是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反抗,于是一个个叫着便扑上来。可那些小跟班哪里是即墨清的对手?只见他一手牵起欢颜,一手拿起筷篓,只一个挥袖的动作,那些筷子却如走石飞去,根根刺入来人右肩,不偏不倚,染出一片血色。
“走。”
说着,他一锭银子掷向柜台,牵着欢颜提起包裹便就此离去。背影极为潇洒,却是无人敢追,毕竟经此一番,酒肆中都该晓得了那不是个好惹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