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绾宁肯自己喝避子汤伤身也不肯生孩子，师衍还是后来才发现这件事的。她到今日都还记得自己丈夫当时的表情。

    这个世道里，许多女人都把孩子当成自己一生的依靠，拼了命也要生个孩子养在膝下，只求一个孩子就什么也不再在乎了。可是易青绾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不想生孩子，甚至从懂事起开始她就想着今后嫁人时绝不生子。

    一来，她嫌孩子是个累赘。二来，她也没有自信当好一个母亲。

    易青绾知道自己很像自己的母妃，可是她的母妃是这世上最自私的母亲，她像极了对方，又怎么能养得好自己的孩子？既然如此，不如不生。这样的话，孩子不会拖累自己，自己也不会拖累孩子。

    “我和二哥都是我母妃的孩子。可是，我跟我二哥不同。他一直想生个孩子，然后倾尽所有养大对方。可是我不想，我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对不起……”

    从今日师漓与她说起孩子的事情开始，易青绾才真正正视起这件事。前一世，她与师衍是另建了府邸在外，就算师家对师衍施加了什么压力，她也无从得知甚至充耳不闻。可是这一世不同，她嫁进了师家，就算做不到事事迁就，也希望师衍不会在家人和她之间左右为难。

    可是，事实告诉她，她想象得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别的事也便罢了。孩子的事，不要提师家，就连师衍都不一定会认可。

    易青绾很清楚自己提出“不生孩子”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与师衍之间，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出现。那么，如果她和他接受不了他有别的女人，师衍这一生也就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因为自己的自私，也许会断绝他一辈子的指望。

    上辈子，他们二人闹成那般样子，没有孩子也许是情理之中。可是如今正是刚刚心意相通，将要有浓情蜜/意的时候。

    她突然就浇下了这盆冷水。

    “对不起。”这是她今夜第三次说起这句话，比上一世活了一辈子说过的还要多。

    师衍就站在她的对面。双眼习惯了黑暗之后，她其实可以隐约看清他的表情，但是此时此刻却实在是不敢抬眸看去。

    半晌，她几乎都要忍不住再次开口的时候，肩膀却突然被他按住。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师衍的语气中确实带着余惊未了的微颤，就连按着她肩膀的手都有些不稳。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极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悲喜交杂之下维垂的嘴角都无力再扬起，半天才收回手拍拍自己的太阳穴，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结果只是这种事，这种事哪值得说什么对不起。”

    易青绾愕然。

    “不生孩子算什么？听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不生才好。”他毫不犹豫的说出来，然后笑得愈发轻松了一些，“只要你不是后悔嫁人了，那就咱们两个一起过下去吧，只有咱们两个。”

    其实他还想加上一句——如果因为这个理由就永远都不圆房了，他才真是要认真考虑一下。

    不过看易青绾的意思，应该不至于如此。

    他与她都说出了让对方无从想象的话语。

    “绾绾……？”见面前的女子突然沉默了，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易青绾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泪痕未干，抿了抿唇道，“如果一会儿我笑出来了，一定是因为太高兴了。”

    师衍愣了一下，转瞬便反应过来其中深意，本来已经凉下去的肌肤眨眼间又烫得惊人。可是他面前的女子还是笑得那般开怀，甚至连仰起头吻上他的嘴角时都忍不住咧着嘴微笑。

    他想，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会在这样的夜晚笑得如此肆意。

    可是，易青绾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表现出自己的怯意。

    上一世，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发生在成亲后的第四年，简言之不过四个字——苦大仇深，实在是没什么可回忆的。而如今，她却从未像今时今日这样开心过。

    有些事情，因为早已经历过一次，所以不会惧怕。其实上一世的两人成亲十载，也没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经历。在她的记忆中，每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时，他的神情都不会比她愉悦多少。

    心上的痛苦，是任何欢愉都无法掩去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

    他对她未知的那一面充满好奇，她却对他身体上不为人知的一面了如指掌。一开始，他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青涩伤到了她，可是渐渐的，他便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无需顾忌着她。

    易青绾的双手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身体，也许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已经毫无距离可言，可是她仍是要亲手触碰到他才能安心。从脸颊到肩臂，胸膛至下腹……她喜欢环着他腰间的感觉，说不出的安心。

    有些事情确实是遗憾的，比如，只有她一个人有那成亲十载之间两人亲密接触的经历。

    可是转念一想，那实在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回忆。

    就她一个人知道好了。

    自重活这一世开始，她希望他这辈子的记忆都是甜腻而温暖的，没有冰冷与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