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次,师衍破天荒的没有扭过头与她说上几句话,他看着面前的早饭,伸手去拿勺子的瞬间却犹豫了一下该用左手还是右手。
昨晚,秦逸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到底惯用那只手?
这个问题师衍始终没有回答对方,因为他自己也有些恍惚了。自幼时开始,宫中便有人教导他用左手做事、习武、到最后杀人。长久下来,他左手的功夫其实比右手要高出许多,甚至有人以为他是天生的左撇子。但是行军打仗之时,他却从不用自己的左手持刀。不是因为害怕暴露什么,而是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他不在意自己满手血腥,也没有质疑过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执拗。从始至终,他都是把两个身份的自己区分对待,区分得很清。
左手草菅人命,右手保家卫国,虽然同样是杀人,但却是两个极端,永远都不能混为一谈。左手的剑法再高明,他也不想用在战场上。
师家满门忠烈,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没有影响到他。他一直觉得,自己拿这左手去做右手做的事,是种亵渎。
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易青绾坐在窗边看了他许久,最后叫屋里屋外的下人们都退下,待千秋为他们关上房门后,她才走来这边坐到他身侧,“在想什么?”
“想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他如实告知。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仔细考虑过他们两人的关系。在有些事情上,他们是有默契的,可是真的当了夫妻之后,他就渐渐开始害怕起这种默契。
说好听了是心照不宣,实际上不如说是两人根本毫无交流。
连/城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他可以全无保留的告诉易青绾任何事情,可是真的较真起来,其实他连对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都不清楚。
现在的易青绾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谜,而且是已经与自己相伴多年的谜。足够熟悉了,实际上相当陌生。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易青绾先是一愣,但又很快垂下眸子,低声道,“因为我知道。”说完,又舒了一口气补上两个字,“全部。”
她说,“我知道先皇当年选了你进宫是因为你的出身,可是后来又觉得你可以当我的后盾,所以……他以我的前程来要求你为他做事。从十四岁开始,你与宫中一众训练有素的杀手杀了很多人,没有任何理由,只因为先皇需要那些人死。你们帮他杀人,他只需要做点小动作,就能引得各方势力厮杀,最后得益的人只有他自己。之所以选你,因为即便是为了我,你也不会背叛他。你们那些人之中,只有你一个官宦子弟,其余的人都是自小以此为生。还有一个连/城是从江湖那边找来的,因为他本事最高。两年前,先皇有意杀连/城以绝后患,是你保下了连/城。”
她说的与事实没有半点出入,如果换做别人来听,也许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了。任谁发现自己千辛万苦想要掩藏的秘密竟然被别人知道的这么清楚,都不会太平静。
师衍也同样如此,但是他不会害怕。他只是好奇,为什么自己的妻子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神通广大?
当然,易青绾绝对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这些事其实是上一世的他亲口告诉她的。
那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闹得相当僵硬,激动起来甚至揭了对方的老底,然后不知怎么,就那样牵扯出了这件事。他说过的,如果他不是为了让她在先皇驾崩后还能顺风顺水,他也不会答应先皇去为她铲除异己。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为她的人生铺路。即使对于上一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易青绾来说,这个事实也让她震惊了许久。
这一世,她其实不想谈起这件事的,不过既然已经说了,她也不会告诉他事实,就让他误以为她是神通广大吧。
反正他也猜不到事实。
这些话让屋子里静了许久,一开始师衍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拿了那碗粥在手里,眼下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喝掉。但是还没等他决定好,易青绾已经抬手抚向了他的额角,就在那里,有一处已经凝固的血迹,大概是太不起眼了所以没能洗掉。
这不是他的血,她知道的。
她的动作让师衍意识到了什么,他很快就轻轻挡开了她的手,自己抹去那血迹之后才苦笑着摇摇头,“我一直都不想让你看到这些。”
虽然打着为她的前程铺路的旗号,但是他很清楚,这不是能够洗脱他犯下的诸多罪行的理由。
他背负着的,是此生此世都摆脱不了的孽障。
有时候,他甚至都不想用自己这双手去触碰她。
可是,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易青绾的手突然覆在了他的手上,他想要移开,最后却也只能将手心翻了过来,与她十指相扣了。
她突然就倾身接近了他,挨着他的耳畔说了一句,“可是,看到这些之后,我这辈子都不想放过你了怎么办?别说上辈子,这辈子,就算有下辈子,我也要你跟我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放你一条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