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染红了程俞嘉的半个身体,那种急剧流逝的生命力让程俞嘉心里没由来的产生了恐惧感,她的左手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动了,只能够用右手勉强拨出了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秒,程俞嘉觉得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她害怕自己坚持不到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害怕再也不能够听到白含章的声音。
她才发现,这么些年,她对这个人的感情和执念,早就深入了骨髓,坚硬到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白含章……求求你,快点儿接电话……
白含章看了一眼响起来的手机,电话是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靠近帝都的那个省份。
白含章的手机上很少会有人打错电话,所以这个电话必定是找他的,是谁?
眉宇里的愁云在白含章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密布了,那种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的感觉,第一次出现。
至于心里到底为什么揪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
按下了通话键,电话接通,电话那头是粗重却缓慢的呼吸声。
光是呼吸的声音,就已经足够让白含章分辨出来了。
“俞嘉?”白含章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她的任务完成了?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小……小白。”
虚弱的,沙哑的,有气无力的声音,和平时的程俞嘉大相近庭,让白含章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我……我就是想…。告诉你,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要是我能够活下来……我……”我就不要再这么辛苦的喜欢你了……可是我真的能够做到吗?我只知道自己会一天比一天的喜欢你,喜欢到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周围打麻将的热热闹闹的声音都像是潮水般汹涌的退去,整个世界仿佛都万籁俱寂了,连雨水滴在屋檐上的有节奏的咔哒声,白含章都听不到了,全世界都化为了荒芜,难以言说的心慌全部挤在一起,人生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巨大的恐慌感通通笼罩着白含章,让他握着电话的手指无意识的捏紧,指尖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白含章听到自己莫名显得颤抖的声音:“你在哪儿?”
程俞嘉躺在车子上,她的队友正驾车前往附近最近的医院,而她,此时因为失血过多,整张脸惨白的没有点儿生气,浑身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手机都已经是靠小王举在她的耳边。
看到小王的表情,程俞嘉想,难道是自己坚持不到医院了?不过自己感觉还不错啊,意识也挺清醒的,就是特别累,特别想要睡觉而已。
于是程俞嘉大概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和勇敢:“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我喜欢你啊白含章……如果能够活下来……”
后面的话,程俞嘉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片白蒙蒙的光,她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白含章,高傲又冷漠的一张脸,背着书包走在前头,根本就不等她,好像不耐烦的样子,却每次都会在她说慢一点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放慢脚步,然后和自己并肩而行。
他总是那样,外表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那双带着勾的凤眼里尽是冰冷的情绪,可是程俞嘉知道,那是因为别人没有资格看到他眼里燃气的那些不一样的光芒,只有她可以。那时属于她一个人的白含章,只有她能看到的白含章。
小小白……你等等我啊,等等我啊好不好?
程俞嘉想要追随那个声音而去,电话里却突然爆发出了白含章撕心裂肺的一声吼:“程俞嘉!你要是敢出任何事情,我就去跟别人结婚!”
本来已经快要闭上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了,程俞嘉想,那可不行,要是我死了,你不就跟别人结婚了?但是你怎么能跟别人结婚呢,你现在可是我程俞嘉一个人的,不行,绝对不能让你跟别人在一起!
“……你敢。”
气若游丝的一声威胁,让白含章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那些被他刚才一声怒吼吓到的同事连麻将都不敢打了,都在暗暗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白含章属于那种泰山压顶都可以面无表情的人,这会儿居然突然情绪爆发了,跟座火山差不多。
小王见到程俞嘉没有力气了,赶紧接过电话,虽然他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可是听刚才程俞嘉说的那些话,就知道她和那人的关系肯定很亲密。
于是小王三言两语的将事情简单的告诉了白含章,包括程俞嘉怎么受伤,犯人怎么逃跑的事情。
白含章听了之后,沉默了一秒钟,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在哪家医院?”
小王报出了名字。
白含章又问:“那群人往哪里逃的?”
小王说是往进京高速这条路,其他队员已经在追捕了,高速上也有关卡。
“知道了。”
白含章挂了电话之后,小王莫名的松了口气,天呐跟局长说话都没有这么压力好吗!
白含章的同事问他:“白大队,出什么事儿了?”
白含章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继续玩,我有事儿先走。”
要踏进雨里的时候,白含章又转过头来:“车钥匙在谁那儿?”
这种聚会白含章并没有开自己的车子,他的车价值小于一百万的就根本没有,公务人员开出来还是有些显眼,毕竟现在的风头也紧,即使他身家干净的很,平时也要多加注意,而且和那么多人一起,他一向很低调,不希望遇到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坐的是同事的车。
“白大队要用车?那你先开走,到时候我们剩下的人挤一挤。”说话的人毫不犹豫的就扔出了自己的车钥匙。
“一会儿我让人来接你们。”说完这句,他才踏进了雨里,往停车的地方去。
其他人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隐隐有着压迫感传来,而且他像是压抑着滔天的怒气。
踩下油门往高速的方向开过去,白含章在心里冷笑,谁叫这家农家乐就在进京高速的边上呢,还真是赶巧了。
一边打电话给四九城里最好的医院,让他们赶紧派最好的外科医生到程俞嘉就诊的医院去,一边在大雨里加速行驶,最后直接违规停在了高速的出口。
既然他们都有本事逃过最初的逮捕,证明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高速上的关卡说不定根本拦不住他们。
所以白含章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不亲手将这些人解决了,怎么能够泄愤?
后视镜里的白含章,那双上挑的凤眼里此刻一片血红,像是从阎罗地狱走上的恶魔,带着满身的煞气。
提前知道了车子的型号,一如白含章所预料的那样,那伙人根本就还有着后招,他们的背后大树帮他们安排好了一切,高速上的关卡因为一场连环车祸,而彻底失去了效应。
远远看到驶过来的黑色轿车,窗户上全是窟窿眼,白含章看到之后,眼里的戾色又加深了一分。
他已经可以想象出,程俞嘉那时候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危险。
只是当程俞嘉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却根本不知道,也不能保护她,这种挫败感是白含章活了这些年,第一次出现。
眼神沉稳的看着车子朝自己驶过来,白含章冷冷一笑,加大油门就对撞了过去。
他知道那伙人一定会避开的,而旁边就是隔离栏,他们的车子就会被逼在那里停下。
踩了刹车,白含章几乎没有犹豫的拔出枪,对着里面的两个人就直接开枪了。
大鱼的手下被白含章射中了手腕,刚才的意外来的太快,本来以为冲破了高速上的防护网之后他们就可以安全了,所以都有些松懈,谁知道还会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们,而且一上来就是这么不要命的办法,直接开车撞过来?
车子撞上隔离栏之后,转眼间就已经有一个人失去了战斗力,剩下的那条大鱼,此刻已经满脸惊恐。
白含章那一枪直接将举着步枪的那个人放倒了,手腕受伤,就意味着他无法再开枪。
紧皱着眉头,白含章此刻黑沉着的一张脸里杀气毕露,盯着人的目光满是戾气,让人浑身发冷。
“这位好汉,你今天只要放过我,那么你想要什么,我一定替你办到!”
大鱼想要拔枪,却没有办法逃过白含章对着他的枪口,而且这人身上的血腥味,可一点不比他们这些混迹在黑道上整天打打杀杀的人少。
意识到今天这关不好过了,他只能用最大的利益去诱惑对方。
白含章唇角的笑越发冷了,他说:“我要你的命怎么样,你也给我?”
“不……你要钱还是要权力,我都可以给你!你相信我!”这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白含章看着他,目光渐渐冷下去:“可惜这些我都不喜欢。”
没有再废话,白含章一枪毙掉了边上的人,然后一掌劈在他的脑袋上,让人晕了过去。
这个人留着还有用,不能就死在这里。
听到远处的警笛声,白含章也知道自己在这闹出的动静不小,警察一定会立马过来的。
天上的雨有了逐渐变大的趋势,烟雨弥漫的完全不像是冬天,这种气候已经很少见了。
白含章等警车开到这里,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这个人看好了,重要的通缉犯,多找几个人来关押进起来,我还有事儿先走。”
来巡逻的小警察当然能够分辨出白含章警官证的真假,看到他的职位,也不好阻拦,即使满头雾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开,然后自己打电话叫援助。
想做的事情做完了,白含章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开车出京,那家医院距离不算太远,下了高速应该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
白含章一路上不断的在打电话,询问程俞嘉目前的情况。
只是都得到了同一个讯息,人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没有办法知道情况。
白含章只能加快了车速,简直不要命的狂奔。
整个车子里都因为他紧抿的嘴唇而杀气弥漫,要是有人此刻经过他的车子,估计都会吓得退避三舍,生怕惹了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男人。
而从京城医院过去的医生比他还快,早就已经到了,并且参与了对程俞嘉的治疗手术。
所以当白含章寒着一张脸,带着一身血腥味赶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手术刚刚结束。
手术灯熄灭,大门缓缓推开,白含章看着被推出来的程俞嘉,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寒云围绕,即使是英俊的那张脸看起来都有些吓人。
被退出来的程俞嘉因为手术的麻药劲儿还没过,脑袋偏在一边特别安静乖巧的睡着了,只不过她的脸色苍白的不像个活生生的人,白含章知道这是因为失去过多而造成的。
两步跨到旁边,白含章抚上程俞嘉的脸颊,只要这人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可是医生的下一句话,却让白含章的真颗心都悬了起来。
“含章你过来,我和你聊几句。”说话的人是京里最权威的外科医生,绝对的老教授了,这次要不是为了白含章的请求,还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出山。
“吴伯……”白含章的眉心拧在一块儿,冷漠的脸上有些茫然,“您要跟我说什么?”
吴教授看着被推去病房的程俞嘉,叹口气:“这姑娘啊,命大,那颗子弹打在手臂上,不然要是其他部位,很有可能就……”
那一颗子弹是从步枪里射出来的,比手枪的威力大了不知道多少,所以程俞嘉能保住命,已经算是幸运了。
“您就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左边肩膀粉碎性骨折,神经都已经断了……以后这只手,怕是……”
后面的话不用说,白含章已经明白了吴教授的全部意思。
他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在知道她受伤之后那些怒气和担心都统统化为了灰烬,现在只觉得,那一枪若是打在自己手上,他这时候还要好受一些,不会感到这么心痛,就跟有人拿着刀在一片片的刮着他心脏上的肉一样,血肉模糊的。
白含章闭上眼,仿佛在压抑着许多可怕的情绪,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他看似淡定的说:“怕是废了?”
这句话,在他的喉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他看似语气平静,其实内里早已经波涛汹涌。
“咳……也没这么严重,看你说的。”吴教授安慰道,“就是以后可能使不上太大的劲儿,不过对生活还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按照他的意思,白含章也知道,对于程俞嘉来说,刑警生涯怕是也快要到头了,一只手有了毛病,就不能够再胜任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
“谢谢您,吴伯,我会派人送你回去,麻烦您了。”
“你还跟我说这么客气的话……她的家人通知了吗?”
白含章眼神一凝:“知道了,会通知的。”
送吴伯离开之后,白含章到病房门口,透着小窗户往里面看,程俞嘉特别安静的躺着,除了脸色还太过于苍白之外,其他地方看起来都那么正常,睡颜也是安静的。
轻轻的推开门进去,白含章挺拔的身姿这时候看起来竟然有些佝偻,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时候却无端让人觉得他浑身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那双眼里的情绪太过浓重,一团一团的迷雾缠绕在一起,让人根本看不清楚。
握着程俞嘉的左手,白含章慢慢眯起了眼,仍然是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这么漂亮的人儿,却在从此以后,拥有一个不健全的肢体。
其实按照吴教授的评断,程俞嘉的情况也并没有特别严重,可能就是不能随便的跟以前一样拿枪,或者是提起特别重的东西,但是已经是很幸运了。
只不过在白含章这儿,对于他来说,任何一点小小的伤痕,都是在他心头剜下了一块肉,让他苦不堪言。
呆呆的守着程俞嘉坐了几分钟,白含章才走出病房打电话,将程俞嘉受伤的事情通知下去。
程家知道了消息之后,会立马过来。
白含章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程俞嘉的父母了,只是没想到大家再见面,竟然是在程俞嘉的病床前。
同样通知了舒绿,那边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本来还是愉快的:“含章,有事儿?”
白含章顿了一下,才声音干涩的开口:“俞嘉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舒绿本来的笑意便瞬间消失了,那么紧张的声音更是让白含章心里紧了一下:“严重吗?在哪间医院,怎么受伤的?”
白含章将大概告诉了舒绿,接着告诉她医院的地址。
“我很快就来。”
这时候舒绿其实已经回到家里了,但是白含章的电话让她立即放弃准备看部电影的决定,换了衣服就走。
顾临桁属于那种只要不想休息,就必定没有假期的人,他将舒绿送回公寓之后就去了公司,所以舒绿没有叫他,只给他发了短信,就自己开车往邻省去。
做警察这一行,尤其是刑警这些,遇到的危险几率本身就很大,很多人都是拿命在赌,赌自己运气好,可以一辈子平安无事,但那些运气不好的,就很可能因公殉职了,好在程俞嘉只是受伤,没有那么严重。
舒绿和程家的人差不多同时到的,看到程俞嘉的父母,舒绿上前乖顺的招呼:“程叔,伯母。”
程俞嘉的父亲家族也算有势力,程父甚至和舒绿的父亲算是战友,而且和楚家交好,所以舒绿对于这个叔叔一向是很尊敬的。
不过程俞嘉的妈妈性子有些冷傲,面上总是冷冷清清的,再加上程俞嘉的妈妈在部队里头研究武器,更不常和人打交道,所以舒绿小时候就有些惧怕对方,导致长大了之后还是下意识的会在看到程伯母的时候往后退一步,尽管对方其实还是很温柔的,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很冷漠。
他们一起进了医院,程俞嘉的父母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心里的焦急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脚步都是沉稳的。
“最近还好?”程父问舒绿。
“嗯,还行。”
知道程俞嘉的父母此刻内心肯定都在担心,舒绿也没有过多的废话,和他们一起上楼,很快到了程俞嘉的病房。
白含章一直坐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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