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皇后听完穆白氏和李氏的哭诉,气得拍案大怒,指着菲儿和杜氏道:“你们这些不悌不孝、丧心病狂之辈,竟然对长辈做出这么骇人听闻之事,这种人,怎配嫁到皇室公府做正妻?依本宫看,做个小妾都是抬举你们!”
闻言,杜氏如雷击顶一般,惊愕的望着皇后,脑袋嗡嗡的响着,显然吓得魂儿都飞了。
莫子期见到杜氏的脸都白了,浑身不住的抖着,道:“姑母,穆夫人有孕在身,不宜久跪,请姑母让她起来说话吧。”说完,不等莫皇后搭腔,便径直上前,扶起了失魂落魄的杜氏,将她安顿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搀扶时,还给了菲儿一个眼神,似乎在告诉她:你放心,由我呢。
老夫人说:“娘娘,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依老身看,这婆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吃着人家的、住着人家的,反倒来排揎人家的不是,老身活了一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个婆婆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自己媳妇儿孙女的呢,真是站了见识了。”
武氏也说:“是呀,娘娘,凡事不可听信一面之词,穆白氏和李氏倒是拉拉杂杂的睃了一大堆,不如听听菲儿母女怎么说。”
莫皇后冷声道:“母亲和大嫂这是要偏袒她们吗?凭她们母女怎么辩解,本宫只听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是婆婆奶奶有错,她们做晚辈的也该忍着受着,哪有挟私报复的道理,所谓亲爱我,孝何难,亲恶我,孝方贤,她们若这点儿都做不到,又怎配称得上‘温良贤淑’四个字?”
菲儿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一点儿脾气,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子犟劲儿,见皇后如此侮辱她们,母亲又给吓成这副摸样,忍不住出声:“皇后娘娘,菲儿出生乡野,不懂您说的那些大道理,只懂得谁对我们好,我们便对谁好,谁欺负我们,谁便是我们的仇人,一个背着儿子把媳妇卖出去的婆婆,看着孙女饿死都不肯帮扶一把的奶奶,凭什么要求我们孝敬她?娘娘口中的孝顺在菲儿的眼里就是“愚孝”,菲儿做不来,若是娘娘觉得菲儿这性子配不上做理国公的媳妇儿,菲儿也无话可说。”
莫皇后冷笑道:“看来,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做理国公的媳妇儿你的确是不配,不过,看在你生得还算周正、子期也还算是喜欢你的份儿上,本宫会让你做子期的贵妾,只是你需恪守本分、谨言慎行,若敢生事,本宫决不饶你!”
菲儿抬起眼,平静的望着莫皇后,道“多谢娘娘美意,只是菲儿和姐姐都立过誓,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既然菲儿配不上莫公子,便是我们之间没有缘分,从此决绝,至于做妾的事,菲儿恕难从命!”
莫子期也跪了下来,跪在了菲儿的身边,冷冷的说:“姑母不许侄儿娶菲儿为妻,侄儿不敢不从,只是,侄儿心悦与她,心中只以她一人为妻,若不能娶她,侄儿此生断不会别娶!”
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让菲儿一颗悲愤的心瞬间融化了,化成了一道蜿蜒的小溪,在心中欢快的流淌着,她抬起眼,望着男人冷若冰峰的侧颜,双目放出了层层的雾气。
莫子期感受到了菲儿感动的目光,却并没有回应她,而是一直望着盯着他看的莫皇后,姑侄两个用眼睛对恃着,似乎在用眼神跟较量和抗争,许久,莫皇后移开了眼睛,冷笑一声,转向了老夫人和武氏。
“母亲,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就由得他胡闹吗?”
老夫人为难的说:“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的脾气,又臭又硬的,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家里要是能做得下他的主,在四五年前就给他娶媳妇儿了,还能等到今天吗?”
武氏在一边儿打着哈哈说:“说起来,我跟他爹都不是这性子,也不知这小子随了谁?到跟秦王的性子有一拼呢!”
穆皇后久居深宫,最擅长的就是玩儿心计,焉能听不出武氏的话里之话,武氏是暗喻她管不了自己的儿子,反倒来越俎代庖,想干涉她儿子的婚事,真是把莫皇后给气坏了。
她说:“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当日做主向穆家提亲之事,本宫的受了那逆子的蒙蔽,一时糊涂才下了那样的决定,如今本宫已经知道穆家女儿的真实面目,又岂能在错下去?母亲和嫂子放心,本宫一定会拨乱反正,解除了逸儿的婚事,希望母亲和嫂子也不要糊涂,一味地任由小辈儿胡闹!
“是!”
老夫人和武氏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答道,一边回答,还一边担心的看了杜氏和菲儿一眼。
菲儿已经得到了莫子期的承诺,对于皇后的诋毁并不在意,她只是担心的望着娘,杜氏已经被吓坏了,战战兢兢的坐在那儿,如坐针毡一般,昨夜不是,站也不是,恓惶的很。
菲儿看着很是心疼,而老夫人和武氏看到菲儿心疼的目光,自然更加不相信菲儿是穆白氏和李氏口中那种目无尊长、不悌不孝的孩子。
没能达到自己出宫的目的,莫皇后很不痛快,连跟母亲大嫂说几句体己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告诫了她们之后,便起身向老夫人和武氏告别。
武氏急忙挽留说:“皇后出宫一趟不易,何不留下来吃过老太太的寿面再走!”
莫皇后对于大嫂没能站在她这一边感到很不满意,因此,冷声道:“不了,后宫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本宫去打理,哪像嫂子这般有福,诸事不管,连儿女的婚姻大事都由着他们自己。”
穆白氏见皇后要走,急忙说:“皇后娘娘,民妇今儿揭发了恶媳恶孙的罪行,万一您走后她们作践民妇可怎么处?”
莫皇后停下脚步,扫了杜氏和菲儿一眼,冷声道:“她们若敢忤逆不孝,你只管到应天府去告她们,到时候,本宫也会给你做主的!”
说罢,带着宫女太监们,冷着脸回宫去了......
理国公在前院儿跟前来祝寿的同僚们推杯换盏,听闻女儿这么快就要回宫,惊讶的说:“怎么这么急?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管家道:“老奴不知,只国公爷快去门口恭送凤銮吧!”
理国公不知皇后给自己的老妻媳妇儿说了些什么,送皇后凤銮回宫时,偷眼看到皇后的神色很不好,似乎生了气一般,送走莫皇后后,便叫过长子,让他到老夫人那去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他这边根本走不开,今日前来给他夫人祝寿的官员和皇室子弟多达数百,他招呼了这个招呼那个,根本无力分身去管别的事儿。
不远处,南宫逸一袭天青色纬锦长衣,丰神俊朗,神采飘逸,他轻摇折扇,姿然随意的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回应着围在身边儿诸位大臣的恭维和阿谀,眼角处,却不经意的划过宴席角落处穆仲卿所在的一席。
那张席面上,坐着他未来的泰山以及大房一家的男子,还有前来祝寿的临安府府尹韩志才和应天府府尹赵宏旺,韩府尹是理国公府的姻亲,府尹大人的嫡长子娶得就是莫远山的女儿,因此,老夫人寿诞,韩府尹便不顾路途遥远,特来祝寿。
穆仲卿和韩府尹算是老相识了,年前在临安府猜灯谜时,韩府尹还赏了穆仲卿五十两银子,事后还跑来给霍渊向采薇提亲。
记得当时提亲被穆家拒时,韩府尹夫妻还认为是穆家矫情,放着堂堂霍府的少夫人都不做,定是昏了头了。那知,人家压根就没瞧得上那少夫人的位置,盯着的是秦王妃的宝座呢!
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一家子的能力了。
应天府府尹跟穆仲卿也是熟识的,因为上次安国公府污蔑穆仲卿一家偷盗,穆仲卿被下了应天府大牢,后来还是霍公子给救出去的呢。那会儿,他要是知道了这穆仲卿有朝一日能成为秦王的老丈人,就是有鬼拉着他,他也不敢拘捕他啊!
不过,好在他一直没有对他用刑,就算是拘捕了他,也始终是待他客客气气,因此,两人算不上关系多少,但也不算差,至少两个人算是老相识。
这二位府尹一左一右的坐在穆仲卿身边儿,寒暄着,热情的很,没多大一会就彼此称兄道弟,虽然穆仲卿拘泥着不,敢跟二位大人以兄弟相称,但两位府尹大人却礼贤下士,平易近人,问明了生日时辰后,就开始愚兄贤弟的乱叫。
韩府尹斟了一杯酒,敬给了穆仲卿,笑道:“仲卿,愚兄不日就要调入京中翰林院任职,可是,与兄多年在外任职,翰林院中没有自己的人,所以,想培植几个帮手,不知仲卿兄是否有意于仕途?是否愿意屈尊到愚兄身边来任职?”
听到韩府尹的邀请,穆仲卿的心脏一下激烈的跳动起来。他读了一辈子书,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金榜题名、加官进爵、衣锦还乡。后来,他被生活所迫,成了士农工商中最下等的商人,虽然也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但做官的愿望却从没有在心中遗忘过!
韩府尹的建议,像一块扔进湖里的石头,一下在他的心中激起了层层的波澜,他捏着杯子,犹豫着,没有说同意,却也没有拒绝。
穆仲礼在一边儿忙说:“呵呵,大人,您要是缺人的话,我家这两小子也成的,您别看他们年轻,可是都猴精儿着呢,一定能帮到您的。”
韩知府客气的说:“下官缺的是一个翰林院编修,怕是令郎难以胜任!”
“啥?编修?”
穆仲礼心头一喜,接过话道:“大人,您要是缺编修的话,我到是能胜任,真的,论编修我可我二弟强多了,不论是编筐编篓编席子,我都能编,修啥玩意儿也难不倒我,想当初我们村儿里谁家的农具坏了,都是找我修的......”
韩知府的嘴角抖了两下,还没等开口,就听邻桌几位年轻的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紫袍的公子回过头,对穆仲礼道:“如今朝中还缺个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您可会喝酒?哦,对了,等皇上立了太子,太子身边儿还缺一位太子洗马,您可会洗马吗?”
说完,他那一张桌儿上的几位客人笑得更厉害了。
穆崇才是个杀猪的,人也蠢钝如猪,且又急功近利,听闻国子监祭酒是四品官儿,比他见过的榆树县县太爷还高上好几品,当时眼睛都红了,大声道:“公子爷,小的会喝酒,喝二斤老白干儿都不醉,论喝酒,整个青云镇小的要是称第二的话,没人敢称第一!”
穆崇福则伸过脸,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虽不擅长喝酒,但我会洗马,从前我家那匹黑将军就一直是我洗的,嘿,每回都洗的油光铮亮,一根杂毛都没有.....”
“噗——”
“哈哈哈......”
一桌子的公子哥笑得前仰后合,有的酒杯都打翻了......
穆仲卿的脸红了,火辣辣的,感到深深的丢脸,他这才后悔没有听采薇的话,给菲儿找了大麻烦,有这样的亲戚,只怕菲儿也会跟着被人瞧不起的。
韩府尹厚道的笑了笑,帮他们祖孙解围说:“老人家,您可真是诙谐啊,连您的孙子都跟您一样,呵呵.....”
这会儿,若是有心眼儿或是有眼色的,见大伙儿笑成这样,一定会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可惜,穆家的父子三人利欲熏心,已经被当官儿的好事儿给蒙住了眼睛,哪还顾得上人家说的是真是假,都一本正经的强调着。
“不用笑,我不撒谎的,真的,我啥都能编,也啥都能修,撒一句谎让我天打五雷轰.....”
“我也能喝,不信的话,谁来跟我拼一回,保准儿把他喝到桌子底下去.....”
“我这就上外面洗马去,把你们的马挨个洗一遍,包管你们满意......”
“啊哈哈哈哈.....”
满席的人都笑得直打跌,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谁都无心再吃饭了,只管看这爷几个丢人现眼.....
李大将军执着杯子,坐在秦王身边儿,浅笑着说:“呵呵,殿下的岳家很是诙谐啊!”
南宫逸面不改色,懒懒的说:“还好,他们不是本王的亲岳丈、亲小舅,否则,本王将来还得走太子的关系,给小舅安排洗马之职呢!”
“......”
整个寿宴的过程,穆仲卿一直如置炭火之上一般,大房的爷几个没一刻省心的时候,不时的高调出来丢人现眼,惹得大家大笑不已,偏这爷几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以为自己打进了这个贵族的圈子,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呢!
穆仲卿窘迫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他们家这爷几个,就算是事先商量好要到这儿来尽量的丢人现眼,也不可能表演的更出色了。
一场宴会下来,穆仲卿的汗都湿透了,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折磨,他深深的懊悔着,两个女儿好容易找到了好归宿,可现在啊,女儿的夫家会怎么看待他女儿的家门家风呢?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理国公府的,只觉得自己面红耳赤、头重脚轻,一路飘飘忽忽的,身边儿的爷几个对这次宴会表示满意,一路上手舞足蹈、高谈论阔,得意的很。
到了门口儿,见到他娘子的一瞬间,穆仲卿赫然发觉,娘子的情况似乎比他的还要遭,她虚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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