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脸盆般呕吐不息。
看见这一幕的不止是我,看到这一幕的人当中有从来不用自来水,只靠那口井维系水源的租客。那些人情绪激动,冲上几个身强力壮的抬起醉汉,扔到离井十来米的烂泥地里。在那随便怎么呕吐,他们都没意见。
那次陈佳没有被金色的夕阳吸引,我早就注意到很少有什么能吸引她。我还注意到,每当傍晚来临,陈佳足不出户,我本以为她闭门做作业,后来才弄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在等待着什么,是在以幽闭自我的方式等待。
不知酒鬼陈天同什么时候起身回屋,在我刚回屋做作业,或半夜都有可能。刚吃了晚饭,我朝那片泥地凝望。可惜,黑暗吞没了我的视线。
有一天父亲和工地上的朋友提起酒鬼陈天同时,朝我说道:“喏,就是你朋友陈佳的爸爸。”
我的震惊可想而知,也是那次,我才知道陈佳一些家庭情况。渐渐地,我也就接受了。这是自然的,连陈佳本人都能接受,我有什么不能接受?
只有第一次见陈佳,头发乱糟糟的,后来给我的印象虽然陈旧,但还算整齐。那天又是那样,那天是周末,我在父母上班后的半个小时内起床,上厕所经过陈佳门口。那天雨实在太大,雨里有一股浓郁的发霉气味。我看见陈佳,坐在门边。过去,她每见到我,总主动打招呼,那次没有,她和她的猫都在望着雨的深处发呆。她的头发没有扎起来,乱得很,风吹过,枯黄的发丝遮住半个脸,差点认不出她。
我说:“陈佳,起得这么早,作业做完了吗?”
她的目光从我脸上晃过,只摇头,只字不答。
上午我是没有时间出去的,我得赶在母亲中午回家前写完至少一半作业。在写作业赶时间方面我是很擅长的,因为我总有许多题目不会做,处理不会做的题目很简单,乱写一通总能快速解决问题。
下午雨停了,我看了会电视,实在没什么能吸引我的节目,打算关电视机去找陈佳。没想到,这时敲门声响,陈佳的想法与我不约而同,我开门时,她说:“刘振,我们出去玩。”
她的头发一直披着,那样子很漂亮,特别是风吹着往后飘扬时,使我想起电视上的大明星,而她显然没有半分这样的想法,每当头发飞扬,她甚至用手去遮,似乎羞于向我展示整张脸。
后来,无意中看见她脸上一块紫青,我才恍然大悟,羞怯不是遮脸的原因,真正原因是要遮住挨打留下的印记。
我肚子里憋了许久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你挨打了?”
陈佳点头。
我说:“我见过他喝多酒的样子,那时你离他远点,喝多酒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电视上有很多酒鬼打人的镜头,我把陈佳置身于那些镜头,仿佛看到他躲在墙角挨打的惨相。
但她说:“不关他喝酒的事。”
我说:“我也常挨打,但都是屁股倒霉,从来没有把脸打成这样的。”
她不愿我过多地纠缠于此,换了话题:“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我都来这么久了,只走过从家里到学校的路。”
我常去,以为好玩的地方,不适合陈佳,所以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能吸引她的去处。我正为难,她提醒我:“有没有宽阔的湖,最好是一望无际的那种。”
在我们居住的那个区域,没有真正意义上一望无际的湖,但若是被蒙蒙烟雨笼罩视线那就说不定了。我知道一个地方,离大院大约两三里路,先是往东走,再往北,看到湖泊前先看到树林,在稻田的尽头处如同黛青的幕布,湖藏在树林后面。从我们所在的地方走去,穿过树林才能到湖边。
树林中有一条小路贯穿,我以为连下这么长时间的雨,那条路必然泥泞。想不到走去一看,落叶盖着路,茂盛的树干挡住雨,那条小路其实异常好走。
我们走了上去,听到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湿雨渗入落叶的脉络,使碎裂声听起来粘滞,时间也仿佛行进得慢了。雨停了很久,树叶上的水还在往下滴,偶尔滴落我们头顶,陈佳说:“水真清凉,落在身上很舒服,就像有人在跟我逗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