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他的背面 上

    “你真想知道？”墨伦迷离的俯视着眼前的苍欲，最后一抹斜晖打在他的身上。“圣楾骁，他就是这么个人物，其实我都不大了解他，即使我们一起长大。”

    忽然他俯下身来，周遭朦胧暗淡的光线环在两人周围，脸上被淡淡的阴影覆盖，苍欲望着他在朦胧中更显明亮的双眼，

    “想了解一个人并非几句话就可以，更何况他这种不透露心思的人……所以呢，你加油吧。”他浅浅一笑，拍了她后背一下，直起身，被遮挡的几抹斜晖直射而来，苍欲一下红了脸，加油？……

    “该回去了。”墨伦沿着花园小路往顶楼方向走去，她迎着夕阳跟在他后面，不禁觉得余晖刺眼，用手挡了挡，踏着泛着金光的石板路钻入朦胧的暗色。

    窗帘微动，艳阳轻巧的钻了进来，打在这片孤寂的冷落的地方。一个男人进了房间，灵活的在圣楾骁床前溜达又不吵醒他，俯身望去，不知打量着什么，浅浅的唇角竟扬了一个弧度。在他以为自己正悠哉时，早已清醒的圣楾骁正睁开双眼盯着他。那男人猛地一缩，缅怀一笑。

    “出去。”圣楾骁转脸不再看他。

    “我好心叫你起床。你还叫我出去，真是没人情味呐。”男子走向阳台，这正是那天在地下室阴暗灯光下的神秘男人，如今在明媚的日光下竟一点不觉得他哪里有问题了。

    圣楾骁翻了个身，拉上了被子。

    他看了看孩子般赖在床上的人摇了摇头。索性纵身跃上床，扯开被子和他裹在了一起。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骚动，被子里不得安宁，只见圣楾骁从床上跳了下来跌跌撞撞扶着床沿，一脸的坏气，还有点严肃的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说着扯了扯松散的睡衣，披了外套走出了房间。

    男子舒散的倚在床上，眉毛轻佻表示目的已经达到。

    男人靠着洗手间的门，看着一头乱发的圣楾骁洗漱，“今天你该去医院了。”

    圣楾骁默不作声，只听水流声急急划过又咔嚓一下停住，胡乱撩拨了头发便躲开男人走出厕所，“没必要。”

    男人不等他侧过身便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挽了起来，鲜红的抓痕一道道显露在外面，几道快要愈合的乌紫色伤口上覆着数道鲜红的挠印，这些并不可怕，倒是那两道环绕着整个手臂的狰狞的旧伤疤让人觉得惊悚，整条伤疤周围还留着当时刀口的痕迹。

    他吃了一惊，看着圣楾骁的眼睛，“复发了？”

    “没事。”楾骁挣开他的手，踱出门外，把袖子放下来藏在身后。

    “……这些都怪那个沫末。”男子愤愤嘀咕一句。

    “不怪她！”圣楾骁远远瞪了他一眼，“是我要救她的。”

    望着楾骁纤瘦落寞的身影，男人眉头不禁跳动。

    瑟瑟的风漏了进来，轻轻拨动着圣楾骁紧闭的眼帘。他眉头淡淡的皱着，已经睡熟，手搭在额头上，时不时翻个身……

    又是那抹熟悉的夕阳，又是在初中的校园里，与现在不太相似的艾比顿学园里，自己正坐在长椅上，身旁是墨伦。朦胧的画面，不知是不是梦，他想着，又是这个梦……

    “你又在看谁呢？”梦中的自己好奇的问了问墨伦，脸上是那么的稚气万分，随着墨伦的目光向操场看去。墨伦脸红了上来，收回了目光。楾骁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是蓝沫末吧？那个高一的学姐？早就发现了，你一直关注着她。”墨伦痴痴的看着操场上打篮球的女生，帅气的样子充满活力。树荫下两个懵懂少年轻声谈话，如那蓝天般清澈……

    墨伦就这么喜欢着蓝沫末，等到她上了高二，他再也按耐不住了。

    他拉着楾骁的手站在一个陌生的班门外，墨伦急促的呼吸声带动着自己也紧张起来。楾骁陪着墨伦来和沫末表白，这两个男孩，第一次触及爱情，那时还是这么的单纯。‘怀念那时阳光的自己，开朗的自己，单纯的自己，可是再也回不去了。’心里一阵绞痛……又沉入了梦境。

    “你们这是？……”终于等到了沫末，她背着书包出了门，青春亮丽的马尾甩在身后，墨伦看得出了神，竟忘了词。想起那时侯的墨伦，一个羞涩阳光的男孩，看起来很乖很听话的他，却很有主见，很有思想。

    “学姐。”墨伦淡淡一笑，脸上微红。沫末不禁一暖，朝他们两个看了看。

    这以后他们便成了朋友，不受年龄阻碍，大概是男孩子心智成熟较快，反倒比沫末还要成熟。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些，墨伦的对她的好感愈发浓烈了，不知那时沫末有没有察觉到墨伦对她的感情，她总是不会想太多。想起来，她看着自己的眼神，看着墨伦的眼神中闪着晶莹的光，思绪万千。

    墨伦，圣楾骁的实力慢慢显露出来了，成绩一跃而上，各方面的优势都一并爆发，简直像是点了火的火箭一个劲向上冲没有人能阻止他们。潇洒干练的气质包裹在两个人身上，他们终于看起来不再那么稚气。男孩总要蜕变的，然而心还是不会变。圣楾骁，也不像现在这样，这么封闭，冷淡，麻木，失了对所有事物的兴趣。

    渐渐地，沫末看他们的时候会脸红，也把对墨伦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楾骁身上。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沫末会特意克制她对墨伦的感情，甚至刻意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淡化对墨伦的感情，现在才知道，原来沫末是墨伦的亲姑姑，这是只有沫末自己知道的事实，她肩上背负的也挺多的，知道真相谁不是很沉重。楾骁的成绩和墨伦不相上下，在年级前列徘徊，墨伦稳重，楾骁思维活跃，墨伦擅长钢琴、电脑编程，楾骁擅长英语法语，化学，不相上下。那时候，圣楾骁也不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他总是和墨伦争来争去。

    朦朦胧胧的，梦境越发的不清晰……夕阳格外刺眼，那一天，楾骁一直记得很清楚，墨伦泪点可见的双眼在夕阳下扑朔迷离……那一天，墨伦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从那天起，墨伦也变了。

    他们三个坐在长椅上，看着稀稀散散放学的学生走出校园，沫末自在的摆着腿，

    “沫末。……”忽然耳畔一阵轻语。墨伦垂着眼帘叫着她。楾骁心中一紧，知道他要表白了，不禁为他捏把汗，往他那边看去——沫末侧过脸来，夕阳印在脸上轮廓分明，她弯眼笑着，楾骁不禁心一跳。她看着墨伦，等着他开口，那时她的眼睛里闪动着不安，楾骁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心理活动都尽收眼底，沫末似乎在担心着什么，直到——

    “沫末，我一直喜欢你。”墨伦声色沙哑，垂下眼帘。对于他，是作了多少准备有了多大勇气才说的出口。沫末眼神一暗，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她看着墨伦低下头的样子，难受的心中绞痛，我，是你的姑姑啊……

    见沫末没有声响，墨伦抬头看着她，眼中光斑闪闪，让人不忍去伤不忍去碰……

    她笑了笑，笑得还是那么随意，尽管心中沉痛难忍，“谢谢。我……也一直喜欢……”墨伦挺直了腰背，碎发被清风零乱，期待着沫末的后半句话——

    “我一直喜欢圣楾骁。”说完她回眸看了看在风中毫不知情的楾骁。那个时候，只有楾骁看到了她的眼睛，几乎闪着泪光，她已经快哭了……墨伦眼中顿时失了光彩，可能再也寻回不来了，那种美好的眼神，他僵僵的望着似乎在对着楾骁笑着的沫末，不禁，他自己的嘴角也跟着挑了挑……楾骁不知沫末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觉察到，沫末是为了拒绝墨伦，才说喜欢自己，她其实是喜欢墨伦的。

    回头，墨伦定定的看着远处某个角落，眼神飘散，温润阳光的气息被抽了去……那个侧脸一直印在楾骁心底，梦中格外清晰，看似安然的眼中已闪烁着冰冷的光点……

    那会，正是落花的季节，伴着风散落的花瓣抚着校园回归了平静。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不再记得了，墨伦还是一如往常，只是不再多语了。

    那天，还是来了。

    “楾骁。”背后响起了一耳熟悉的声音，略显沙哑。楾骁转身，墨伦正笑看着自己，和以往一样的笑容。楾骁舒了口气，他总算走出阴影来了。只是那笑，多了无奈，多了冷气，不再清澈。他拉着自己到墙角停下，迟迟不语，抬眼看着自己的眼睛，依然笑意盈盈，只是失了光彩，空洞无神。

    “她给你的。”他拿出一封信，冲着楾骁笑了笑。暗光下的圣楾骁显得清瘦，接过信来，慢慢拆开信封。“她是真的喜欢你。”墨伦勾了勾嘴角，朝墙靠去。读着信上的一言一语，心中不由一惊，沫末的心思字字句句全落在了上面。自己竟没发觉，这些时日沫末真的对自己有了好感，只是，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楾骁半倚着墙，收回了信，眼底思绪万千，静静地发着呆。

    “楾骁……”墨伦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眼神忽然一紧，暗沉无光，“拜托你件事……好吗？”他松了松手，“能试一下和她交往吗。”这句话从耳畔飘过，自己握着信的手突然缩紧了。

    “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墨伦似乎是强忍着说完了，稍仰起头，手撑了撑墙。过了会，他回头看过来，眼中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一丝思绪。他垂下眼帘，静静的等着。这是怎样一个决定啊，无论是做决定的人，还是被拜托的人。

    楾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碎发滑过指尖，柔软无比。你真是……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承担。墨伦诧异的看了看楾骁，愣愣的往后退了退。楾骁笑了笑，“我试试。”一语而终，拨动着两个人的心绪，两个人，分别承受了这份苦楚。墨伦说不出来高兴还是难过，或许都有，在惊喜这瞬间的同时，或许更多的还是悲哀失落，还有对楾骁的愧疚。而圣楾骁这个人，又何尝不温柔，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兄弟，用自己的青春完成一个约定，又何尝不难过，自己并不喜欢沫末，岂不伤了他们两个人。真是，天意弄人。

    楾骁翻了个身，紧缩的眉头稍有舒展，碎发凌乱的挂在脸边，侧过去的鼻尖对称着尖翘的下巴，睡颜迷人……

    “楾骁！……”梦里的自己回头一看，朦朦胧胧中一个清亮少女朝自己奔来，是沫末，楾骁浅笑着望着她。自从同意和她交往以后，自己就打算瞒着和墨伦这个秘密，真心的和她相处，不辜负她也不辜负墨伦。“我们走吧！”她轻轻挽起自己的手腕，冰凉的触感电击了心脏，回头看了看她的侧颜，在阳光下照的那么美好，尽量调整自己的笑容，笑得自然些。自己知道，这么做从一方面说很可耻，玩弄她的感情……梦境逐渐退去，楾骁把手轻搭在额头上，慢慢舒缓着紧缩的眉头，不知是不是清醒，或是半迷糊，这个梦境一直缠在心头散不去……

    斜阳下一高一低两个身影紧靠在一起，构成了校园里一道亮丽的风景，不由得引来些许围观的学生，沫末把手挽的更紧了，手心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了，笑的更灿烂了。楾骁身子一抖，他并没再有什么奇妙的感觉，自己的心可能渐渐的麻木了吧。楾骁知道墨伦心里实际很难受，但如果自己这么做了，沫末过得好了墨伦会开心些，也不枉自己这般用心良苦。这两个人，谁不是很无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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