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琉璃之城

物资果然趋向平衡。不过随着遗民越来越多，怨言和责难也越来越盛。传闻遗民里居然有人活了下来，他们心生怨恨，组成了一支叛军，一直伺机反扑回城市。

    所以对于遗民的运送，边防守卫也一直严格把关，一是确保遗民及时送出城去，二是确保他们身上不会藏有对城堡不利的信息。

    卫队长对着飞艇上无精打采的众人一个个看过来。第一排是几个精神萎靡的流浪者，第二排是几个精瘦的男人拥簇着一个脸上带着数道疤痕，身材魁梧的巨汉、旁边坐着一个贼眉鼠眼，右边眉毛上有一颗痣的小偷，第一排的角落还坐着两个人，身体完全被毯子盖住，只能看见其中一人的脸，相当的年轻，蓬松的黑色头发，深邃的双眸正盯着城门外那边骤起的乌云，脸上有些漫不经心。

    “按例我们要核实‘遗民’的身份，请把舱门打开。”卫队长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不由得心生疑虑。

    谁知那黑胡子领队却并不听令，他按了一下左手上的电子指环，一份荧光的文件便从指环里虚空显示出来。黑胡子对卫队长说道：“这是爱丽丝副会长亲自授权的放行证，我们必须赶在焚风来临之前把人送到，时间紧迫，卫队长就不要纠结那种细节了。”

    爱丽丝是浮世公会的副会长，也是当年从冰川战役里少数几个活着回来的年轻精英之一，在城里威望颇高。卫队长不明白她何以会为遣送遗民这种琐碎之事亲自过问，不过对于这道直接放行的指令他却不得不遵从。确认了指令上的声音和指纹信息之后，对身后的两名异常高大的守卫点了点头。

    那两名守卫全身都裹在银色的盔甲里，只露出两只发光的绿眼睛。他们对卫队长微微鞠躬行礼，便移动到城门旁，从盔甲里伸出一只长满鳞片的手按在城门上。他们是琉璃之城最古老的一支居民，科学家从他们身上提取了基因，与苍穹系统匹配起来，除了他们，谁也无法打开城门。

    几道电流从手掌内窜出来，城门也随之开启。一阵热浪扑面袭来，好在焚风还未刮起，这热浪尚在人类承受范围之内。黑胡子对卫队长一行礼，然后和队员们跳上驾驶舱，加速驶离了城市，进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飞艇上的人纷纷惶恐着，望向四周荒凉的旷野和远处那片由黑转红的云层。唯有那黑发少年，出了城以后似乎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用兜帽遮住脑袋，闭目养神起来。靠在他身边的人依然一动不动的裹在毯子里。

    边境最高的一处观星塔上此刻正站着一个人，默默地注视着那辆离开城门的飞艇。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一身玲珑有致的黑色金边军装，肩章上画着一只跳跃至半空的黑猫，那是“琉璃与猫”公会的图腾。此人正是给刚才的飞艇签署放行证的爱丽丝。单从外表来看，很难把她与琉璃与猫副会长这种高级军衔联系起来。爱丽丝天生一副精致的娃娃脸，岁月好像全然与她无关似得，纵然冰川战役已经过去了8年，她还是如少女一般。金色的齐肩卷发活泼地翘着，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褐色太阳镜。这眼镜是一种影像记录设备，刚才城门前发生的一切，以及现在正越走越远的飞艇，全部记录在爱丽丝的眼镜里。

    “小殇，姐姐只能帮你这么多咯。”爱丽丝按下镜框边缘的停止按钮自言自语道。

    “果然是你。”一个苍劲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爱丽丝回过头，发现一个坐着轮椅的白胡子老头不知不觉出现在自己身后。老头眼角和额头都衍生出了细密的皱纹，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拢到脑后。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一个红色，一个绿色，魔法师特有的双色眼眸。只有法力高深的巫师才能拥有这样色泽分明的双目。老头虽坐在轮椅里，却并不让人觉得颓废，反而那沧桑睿智的眼睛里透出的光芒，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司南法师。”爱丽丝笑嘻嘻地对来人说道，“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是我？”她一脸无辜的瞪大双目对司南法师问道。

    “顾莲最近跟我抱怨小殇好几次偷偷带着小岚出城，要我管管他。我在想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私自出城，然后自然就想到了你。”司南法师不疾不徐地对她说道，脸上并没有怒气，“整个琉璃之城，也就只有你才会由着那孩子的性子胡来吧，这可是溺爱啊。”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才是，”爱丽丝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对司南法师说道，“要说溺爱，法师你不也一样吗？当年你为了救他们连双腿都失去了……”说到这略微有些尴尬，不过司南法师并不以为意，他接过话，“所以，不想让我这双腿白白牺牲的话，以后就不要擅自放他出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万一他和浅岚出了点什么意外，你怎么对未央和顾莲交代？”

    听到未央的名字时，爱丽丝愣了一下，眼神黯然了些许，不过这情绪转瞬便消失在她脸上。“小殇一直想调查出焚族的巢穴在哪里，就算我不放他出去，他自己也一定会想办法出去的。”爱丽丝看了看早已消失不见的飞艇的方向说道。

    “我们这一代背负的重担，不应该落到一个孩子肩上。”司南法师沉声道，他驱动悬空的轮椅走到观星塔边缘，也望着城外。“未央已经为这个世界付出了太多，他的弟弟不应该再承受这些。”

    “可是他早就已经承担了……”爱丽丝仍旧看着城外语气委婉地说道，蓦地又回过头笑着对司南法师说道，“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能力法师应该比我更清楚，浅岚也是我的得意弟子，外面的世界权当是对他们的一种锻炼吧。而且我要求他们不接近前线，当天返回。”

    “这话未免有点不负责任，”司南法师责备道，“就算不是去前线，光是焚风也够他们受的了。我不能坐视不理，小殇今年该满17岁了吧，我决定将他们送进琉璃学院。要真想消灭焚族，就去成为真正的战士。”

    “琉璃学院？这么说您愿意让他们加入琉璃与猫公会了？”爱丽丝惊讶地问道，琉璃学院，是一所专门为精英修建的训练基地。相当于一个强者的集中营，只有本身已经具有很强天赋的人才能有资格进入。也被称为进入琉璃与猫公会的绿色通道，从琉璃学院毕业的人，基本上都可以直接进入琉璃与猫公会。

    “只有从琉璃学院毕业的人才能加入公会。”司南法师不置可否道。

    “以小殇和小岚的天赋，要从琉璃学院毕业不是难事。”爱丽丝自信地说。

    “对此我毫不怀疑。”司南法师缓缓点点头说道，“我不主张让他们这么早便上战场，但是接受系统的训练对于他们总归是好的。还有一件事，今年起我不再兼任琉璃学院的院长了。”

    “咦，那新院长是谁？”爱丽丝有些好奇地问道，琉璃学院算得上是琉璃之城的门面之一，能做这所学院的院长，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也是公会的人，还是我们一队的战友，”司南法师笑着说道，“森月一族的白先生。”

    “什么？”爱丽丝闻言有些震惊地说道，脑袋里浮现出一张一脸诡魅笑容的脸，“为什么是他？”

    “白先生也是冰川战役的功臣之一，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他做这个院长都绰绰有余。”司南法师正色道，“学院刚成立的时候我就邀请过他，只是他没答应。今年他愿意抽出时间来做琉璃学院的院长，而且还提出了一些改革的方案，我相信他是院长的最好人选。”

    “功臣？他做的最多的事只是想和未央争夺第一战士的名号而已。若不是他的计划，未央也不会……”爱丽丝情绪激动地说道。

    “爱丽丝，我明白你对白先生有成见。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释怀了……”司南法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并非蛮不讲理之人，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与时间无关。”爱丽丝冷静下来说道，然后对司南法师微微颔首，走下了塔楼。

    司南法师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接着微微回过头，对墙角的一个黑影说道，“乌贼，你跟过去，除了保证他们的安全，还要把现场记录下来。”

    那墙角本来只是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之处，空无一物。司南法师吩咐完，从那片阴影里居然走出来一个人。乌贼人如其名，全身都是灰色，头发像海藻一样四散着，双目无光，让人感觉像虚无的幽灵一样。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居然连爱丽丝都没有察觉到。

    司南法师凭空拿出一张暗金色卡片递给乌贼说道：“拿着这道指令出城。”

    乌贼接过卡片，对司南法师点了点头，重新没入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司南法师又看向那片电闪雷鸣的天空，眼睛里倒映出几道耀眼的闪电，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的培养，也快要见到成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