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低语

事托住了，战斗一结束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他把手中为我准备的礼物递给我，还伸手过来想抱我。我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接过他的礼物就扔进了外面的湖里。”

    “后来，我开始修行，开始学习兵法，开始明白军中的生活是多么艰难且危险，开始明白父亲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我想，一直以来都是我错怪了父亲。我想，等父亲这次回来，我一定不会在和他闹脾气，哪怕他把胡茬在我脸上磨来磨去我都无所谓。一年后，父亲回来了，我看着他，他却再也看不见我。旁人对我说，再多看看你父亲吧，等下葬之后就再也见不上了。从前有人曾跟我说人生于世，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生离之痛痛彻心肺，死别之伤伤心欲绝。生离者，两相无力挽留，目送斯人远走。从此后：或长别再难一聚，或此去遥遥长路漫漫。死别者，将逝者充满眷恋，或心愿未了或家庭温暖留恋人间花好月圆。未亡人无力挽救，只能接受诀别，目睹亲人长眠永逝，留下无尽追思。留存的所有记忆，都是刺向心头的刀，一刀刀将人的心灵割碎。第二天，父亲下葬后，母亲把我叫到了房间，托出了一个大铁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木制的玩具，很是精致。母亲告诉我这些都是父亲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军中偷空做的。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大箱工艺品都是出自父亲那双粗糙的手。那夜我想了很多，我想到了父亲在营中的生活，想到了在那无数个父亲已经精疲力尽甚至伤痕累累的晚上，当整个营地里都是漆黑一片，父亲就托着疲惫的身躯在微弱的灯光下开始为他远方的儿子雕一些小玩具。只为了能改变哪怕一点点儿子对自己的态度。母亲告诉我她曾多次想交给我，可我当时心中对父亲满是怨气，她一提到父亲我就会发脾气，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我突然想到父亲在十岁生日时给我带的礼物，忙起身去湖中寻找，我不会游泳，淹了个半死才找到。是一把袖珍的小剑，我抱着它哭了一整夜。”

    “十五年前，我在重伤的时候被你的母亲救下。说实话，在看到你母亲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她。你母亲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没有长安那些女子的世俗气，很是出尘。我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外人，她让我为她讲述外面的世界，我一口就答应下了。所以，在随后的两个月里，我给他讲述了所有我见过听过的趣事。我跟她讲我在军中的生活，给她讲我带兵打战的经历。也给她讲发生在长安的许多趣事。我一直讲，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说过那么多话，她也一直很认真的听，不时笑出声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不小心握住了你母亲的手，当时我们都楞住了，我舍不得放开，她也没有抽回去。我想，就是那时，我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后来，我的伤好了，我对她说我必须回去了，认真地问她是否愿意跟我回去，她同意了。我当时向她承诺一定会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一天，你母亲告诉我她怀孕了，我兴奋的不得了。我想，我的儿子一定要比我听话，一定要聪明，一定要比我更有天赋。后来，羽儿，就有了你。”

    “我曾发誓我一定不会再犯父亲犯过的错，我曾发誓一定会让你和你母亲幸福。”

    “我想我和父亲都是大骗子，我们欺骗了妻子的感情，欺骗了儿子的信任。我们都自以为能够撑起整个世界，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你们。”

    “羽儿，我对不起你和你的母亲。如果你能活下来，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你的母亲。如果，如果有来生。。。”

    夜尘口中又喷出一大口鲜血，眼睛也已经开始模糊。他突然哭出声来，悲怆地喊道“：还未能踏平敌寇，还未能振兴家族，还未能与吾妻白头偕老，还未能看吾儿长大成人。为父不想死，为父不能死，为父不敢死啊！”但他全身的经脉已经完全断裂了，他体内的生机也几乎完全耗尽了。他的哭声越来越大，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夜将军，这就是刚才那个连全身经脉痉挛这种痛苦都能承受的人。

    但我想，此时这个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人，才是这世上最坚强的人。这些年来，他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背负着国家的兴亡，背负着人民的希望。多少次浴血而战，多少次生色一线，多少次看着白布遮盖了自己战友的尸体。可他没说什么，他从未说过我好累啊，让我歇会儿吧。他只是咬着牙，毫无怨言，战意盎然！这种环境下塑造出来的本应是一个杀戮者，一个刽子手，一个冷血之人。可他却从未因身上的重担而放下自己对世界的眷恋和对家人的深爱。此时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而我却觉得，世上所有的勇敢和坚强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但愿每次回忆，对生活都不感到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