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罗列,便若有所思地起笔。不但是他,相对于第一场那难住了大多数人的帖经,此时此刻不少应考士子都已经开始动笔。毕竟,一篇试赋少则三百字,多则六百字,要辞采华茂要韵脚工整,此刻不动笔日落时分决计交不出来。一时间堂上不闻分毫语声,只有磨墨声,落笔声,卷子移动的声音,就连巡场的郭荃都免不了放轻了脚步。
须臾过了午时,却鲜有人去动早就预备好的午饭,多半都在埋头苦赶。这时候,一气呵成把草稿打得差不多的杜士仪随手放下了纸笔,从旁边一个小巧玲珑的两层盒子中拿起一块枣糕,就着葫芦里的酪浆,若无其事地先填起了肚子。那早上刚刚蒸出来的枣糕香味须臾四散,引来了好些人侧目。有些同样难忍饥饿的也放下纸笔索性吃喝了起来,但更多的人却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之后强行扭回了头,继续低头琢磨自己的文章。
就在杜士仪一门心思填饱肚子的时候,一个小吏仿佛是有急事一般匆匆从外头进来。然而,他看似去找郭荃,却偏偏从杜士仪身侧那条过道走,当擦过杜士仪身侧时,他仿佛是不小心似的伸脚勾翻了那一方砚台,就只见咚地一声,小半砚台的墨全都翻在杜士仪刚刚摊在面前的那张草稿纸以及旁边那一卷答卷上,一下子将其污了一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引来了郭荃的注意,他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见那小吏面色惊惶,眼神却闪烁不定,心中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又惊又怒,当即厉声喝道:“尔扰乱试场,该当何罪!”
“少府,某只是有急事回禀,一时不小心……”
见四周士子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不少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想到试场中这等突发事件传扬出去,自己此前一片苦心全都付诸流水,郭荃死死瞪着这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的小吏,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在县廨素来风评极好脾气亦佳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一字一句地喝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按国朝初的制度,以扰乱试场先行收押!”
那小吏做梦都想不到郭荃不问他禀报什么急事,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吩咐,一时惊得魂飞魄散。等到监场的差役进来拖拽,他更免不了大声喊冤,直到郭荃不耐烦地喝令堵了他的嘴,咿咿呜呜的他方才再也说不出话来。就在他一路被拖出去的时候,刚刚一直没有作声的杜士仪收拾了地上被污的草稿纸,突然施施然站起之后转身看向了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杜十九虽资质愚钝,然勤能补拙,但使笔下写过一次的文章便会铭刻于心。对不住你苦苦费心,好不容易才想出的这一番设计了。”
虽则郭荃大怒,但那小吏原本还想着自己总算是不负所托,污了杜士仪精心思量好的文章,心存侥幸待会儿必然会有人保下自己,当听到杜士仪此刻这两句话,他顿时面色大变。奈何此刻要想嚷嚷什么让自己脱罪亦是办不到,他只能使劲踢蹬着双腿,直到最终完全被拖出了试场。
眼看那人影完全消失,杜士仪方才转过身来,对面前脸色变幻不定的郭荃从容一揖道:“卷子既污,请郭少府再赐答卷。”
尽管今日提高了第一场帖经通过的标准,但郭荃还是为第二场准备了多达一百五十份的答卷,此刻愣了一愣便连忙吩咐人取答卷纸来。经过刚刚一事,谁也不敢暗自弄鬼,即便如此,郭荃还是亲自带着杜士仪换了别席,继而把答卷纸交给了他,随即干脆就这么站在了其身侧。
经此一事,不少应考士子竟是顾不上饥肠辘辘,一路奋笔疾书,终于赶在日暮时分交出了卷子。而杜士仪亦是从容交卷,仿佛没事人似的收拾好了用具。收齐了卷子的郭荃环视众人一眼,沉声说道:“接下来是第三场策论,明日一早再来听去留,都回去早做准备吧。”
相较于第一场帖经的叫苦连天,第二场试赋的出人意料,次日第三场策论却是平平淡淡。因第二场并未如第一场那般黜落众多人,所有三十七人只有五人因犯韵最终被黜落,其他的都得以留下应第三场。当这一日黄昏,郭荃再次亲自收了所有策论卷子之后,眼见得所有人都舒了一口大气,他这个试官一直高悬的心总算是放回了原地。想到这里,他突然扫了杜士仪一眼,面上不露分毫异色,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他之前是说判卷之后,但使人异议,自有京兆尹源乾曜复查!可源乾曜何等资历,焉能被他一再算计?出榜之日,得罪人也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