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他们就能参加!”
出了教室,林百顺就不满的抱怨起来,韦兴财沉默的低着头,楚明秋也没开口。现在楚明秋有意识靠近朱洪他们,每天放学都和他们走一块,只是还没参加过他们的活动。
林百顺感到不满的是,班上好几个干部子弟的表现都不如他和韦兴财,可他们就有机会到天安门广场,可他就只能看着。
“学校偏心眼!”
出了校门,林百顺依旧在抱怨,韦兴财叹口气,他看了楚明秋眼,他知道楚明秋的习惯,在学校基本不说什么,出了校门才会讲。
果然,楚明秋推着车走了段路,看看身边没有其他学生才晃悠悠的说:“其实啊,这很正常,这是个拼爹的时代,你老爹要是革干,你就去天安门,谁让你老爹只是工人呢。”
“你老爹还是资本家,怎么能上天安门呢?”林百顺不服的反击道,他知道楚明秋并不在乎这个,因此说话毫无顾忌。
“切,你这还不明白。”楚明秋语气不屑:“我老爸是统战对象,还是大统战对象,你老爹要是统战对象,也可以上天安门,不过,你小子就麻烦了,就得和我一样好好改造思想,没看见,我和你一样,老老实实的回家。”
林百顺点点说这倒是,他感到有些平衡了,过了会,觉着还是不舒服,楚明秋却不谈这个了,他问起林百顺他们上次活动的事来。
“还是读书学习。”林百顺的语气有些无聊,他觉着老是看书没什么意思,他更喜欢行动。
“学的什么?”楚明秋东张西望的四下张望着,漫无心思的问道。
“也就是那些,”林百顺的神情有些萧瑟:“培养接班人,反对修正主义,改造思想,还能有什么。”
楚明秋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林百顺和韦兴财的神情都很萧瑟,还有几分迷惑,楚明秋有些不解,可也没细问,韦兴财将路边的石子踢飞。
“公公,你说苏联怎么就变修了?”韦兴财说:“斯大林这才死几年啊,苏联就变修了,报上说,赫鲁晓夫脱离了人民,为什么会这样?”
楚明秋想了下说:“其实,这个问题比较容易理解,我觉着他们是没有认真学习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这篇文章,苏联党员应该每人一套《毛选》,认真学习,特别是赫鲁晓夫。”
“公公,你丫就逗吧,”俩人都乐了,韦兴财笑道:“赫秃子才不会呢,那不是给咱们毛主席扬名吗?”
“靠!”楚明秋笑道:“咱们毛主席还需要他赫秃子来扬名,咱们毛主席早就名扬天下了,寰宇世界,谁不知道,美帝国主义,苏修,英法资本主义,谁不知道咱们毛主席的威名。”
林百顺拎起书包砸了楚明秋一下,楚明秋笑嘻嘻的躲开了,林百顺笑道:“宋老师没说错,你丫就该好好改造。”
楚明秋耸耸肩:“我每天都在改造,努力改造。”
楚明秋已经从好几个同学那知道宋老师对自己的评价了,他清楚,宋老师并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打压,只是现在她暂时没有时间或者还顾不上自己。这学期班委会成员变了,葛兴国行事比莫顾澹要稳妥有策略多了,不像莫顾澹那样冒失。
不过,楚明秋还没看清葛兴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现在他尽量低调,低调,再低调,可有些事情还是没办法避开的,国庆之后,学校要开秋季运动会,葛兴国已经开始动员同学报名了,也找过他,让他报名,可他还没想好是不是该报名,或者报名该报什么项目。
“就你丫那样,什么时候才能改造成功?”林百顺笑骂着追上去砸了楚明秋一书包,楚明秋再次躲开,用自行车别了他一下,林百顺同样灵巧的躲开,韦兴财乐呵呵的加入进去,和林百顺一块对付楚明秋。
三个人在路上打闹着,楚明秋虽然推着自行车,可身法依旧灵巧,林百顺和韦兴财都没法打到他,相反他若还击,俩人却很难躲开,每次都多多少少要挨那么一下。
“没意思,”林百顺丧气的说:“公公,你丫怎么练的?我以前也学过摔跤,可也没见过你这样的。”
楚明秋笑了笑,心说我要连你们这俩都避不开,这八年时间岂不是白练了。韦兴财问他:“你现在每天还跑步吗?”
楚明秋点点头:“你们呢?还跑吗?”
韦兴财摇头叹气:“有一多半人都没了,公公,你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楚明秋有些明白了,看来朱洪主持的这个小组现在遭遇瓶颈了,这些小家伙刚参加时挺有兴趣,可时间救了,就要产生疲倦感,能坚持下来的只有少数人。
“愿意跑的便跑,不愿意的也不强求,事实上最初我们参加跑步的人还要多些。”楚明秋说,和朱洪小组接触多了后,他也逐渐透露了不少楚府的生活,他每天晨练的事情也告诉他们了。而林百顺好像对他更感兴趣,在那次上门后,又独自来楚家多次,现在他和虎子狗子都比较熟了。
“你没办法要求每个人都象你一样,正如..”楚明秋迟疑下说:“就像党的一大代表,最后坚持革命的还有几位,所以,不用强求,该怎样就怎样吧。”
这个国庆节比以前几个都要浓重,每个单位门前都布置一新,街上到处是彩带和五星红旗,街道居委会组织了秧歌队和高跷队,象春节那样排练起来,整个街道到处是鼓声锣声。街道干部们带着一帮老娘们到处刷标语,将整个街道打扮的热热闹闹。
“对了,韦兴财,林百顺,我觉着你们可以作这个活动,去弄点国旗来,让每家每户都挂上国旗。”
韦兴财闻言忍不住摇头,林百顺骂道:“我说公公,你当我们都是你楚家那样的资本家,这得多少钱?每家每户都挂上国旗,咱们上那去弄这么多国旗?”
“傻不拉唧的,谁让你们自己花钱了,你们组织宣传啊,到每家每户宣传去,不用作太大,一面小旗,就插在门上。”楚明秋说着比划起来:“就这么大。”
楚明秋比划着,小旗长大约二十多个厘米长,十来个厘米宽,林百顺依旧摇头说:“没这样的小旗,就算店里也没有。”
楚明秋眼珠转转:“哎,你们想不想挣笔钱?”
林百顺和韦兴财楞了下,俩人互相看了看,林百顺摇头说:“公公,你又来了,是不是想作国旗,然后卖给大家伙?”
楚明秋呵呵笑着点下头,他和朱洪他们在一起聊天时,经常钻出这样挣钱的主意,说实话,他现在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商业嗅觉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强大的商业,早知道如此,前世他便成了百万富翁了,那还用那样苦逼的四下跑场。
“拉倒吧,公公,首先,我们没那么多钱,这需要多少钱,你计算过吗?其次,就算有那么多钱,也没那么多布票,买不到那么多布!最后,就算国旗做出来了,要多少钱呢?你知道我们这每家每户每个月多少钱吗?”
韦兴财立马提出一连串问题,楚明秋沉凝的点点头,林百顺笑道:“公公,你还真是资本家出身,到那都想着挣钱!”
楚明秋没说话,林百顺和韦兴财几乎同时摇头,楚明秋皱眉走了段路,然后问道:“你们觉着这里的居民大约肯花多少钱,买这样一面国旗?一块钱行不行?”
林百顺很坚决的摇摇头,韦兴财说:“白送可以,花钱就免谈。”
“看来,爱国也需要经济基础啊。”楚明秋叹口气,韦兴财忍不住摇头说:“你说的什么啊!公公,咱们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这要让莫顾澹听见了,宋老师就要开你的批判会了。”
几乎全班同学都知道楚明秋和莫顾澹关系不睦,楚明秋巧妙的将莫顾澹几次向宋老师报告的事泄露给大家,给所有同学留下他爱打小报告的印象,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莫顾澹极其恼怒,却不知道是谁干的。
“哈,这话没有错啊!”楚明秋故作惊愕的看着韦兴财说:“革命是需要钱的,不然那来钱买粮食,那来钱买药品,那来钱买枪,哎,你知道吗,抗战的时候,地下党弄到的钱好些都是通过我家药房账户转出去的?”
“干嘛要账户?什么是账户?”韦兴财好奇的问道,楚明秋仰头长叹一声,这些孩子连基本的经济基础都没有却在谈论什么阶级斗争,国家大事。
他不得不先给他们普及了下基础金融知识,林百顺不解的问:“既然是地下党挣的钱,那为何要通过你家的账户呢?”
“这资金流动是有痕迹的,可以通过银行查到,我家账户的交易量多,经常有大额资金流动,所以在我家账户走一通,再转出去,小鬼子便很难察觉。”
“哦,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掩护,是这样吗?”林百顺问。
楚明秋点点头,他感觉话题已经偏了,可没等他开口,韦兴财便问:“拿要是鬼子发现了呢?”
楚明秋伸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我家的人全得死。”
“啊!”韦兴财和林百顺惊讶之极,楚明秋耸耸肩说:“你当我老爸的那张请贴是这样容易的,我家几十口人,加上厂里几百号人,这是几百颗脑袋。”
林百顺和韦兴财被他吓住了,楚明秋心里得意,他冷笑两声:“莫顾澹以为他们父母才在干革命,其实我老爸何尝不是在干革命,除了这个,我老爸八年抗战,给八路军捐了几十万大洋,足足可以装备一个师了。莫顾澹整天扬着那张臭脸,好像全天下就他爹在革命,他老爹就挂了自己的脑袋,我老爸可是把全家的脑袋都挂上了,现在小爷居然成了改造对象,他却跑去天安门游行去了,还整天对小爷说要改造思想!”
韦兴财和林百顺傻拉巴叽的看好像有些气愤不平的楚明秋,过了会,楚明秋好像依旧气犹未平,依旧在发牢骚:“革命工作,分工不同,你看,莫顾澹他们,住的是大院,咱们住的胡同,你们还住大杂院,哎,对了,你们刚才不是问苏修为什么会变修吗?我看就是大院住出来的,你想啊,赫秃子住在别墅,下面的干部都住在大院里,群众却是住在大杂院,这不是脱离群众是什么?”
林百顺和韦兴财俩人又傻了,楚明秋接着发泄似的骂道:“这帮孙子整天说什么改造思想,改造思想,我说他们的思想就有问题,整天缩在大院里,左右交往的都是大院的干部子弟,不知柴米油盐多少,不知民间疾苦,我看啊,将来咱们国家的修正主义就出在大院!四面高墙一围,关了一堆地主老财!”
“哈哈哈!哈哈哈!”韦兴财和林百顺狂笑起来,林百顺拍着大腿叫道:“对!对!就是一帮土财主!一帮土财主!”
别看同为一班同学,都穿着补疤衣服,可内里实质却完全不同,莫顾澹们是装b,他们是真穷,楚明秋也乐不可支的狂笑起来,街上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三个傻笑不止的小孩。
“你们别以为这好笑,”楚明秋边乐边说:“你们看啊,苏联的修正主义出在党内,咱们中国的修正主义出在那?肯定也在党内,我老爸这样的资本家,彭哲老爸这样的右派,秦淑娴老爸这样资本家,他们能成为赫秃子?肯定不能,咱们中国能成为赫秃子的家伙,肯定在党内。”
韦兴财稍稍楞了下,收敛起笑容,林百顺也严肃起来,他们若有所思的看着楚明秋,楚明秋耸耸肩说:“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韦兴财勉强笑笑,林百顺也没言声,俩人沉默下来,楚明秋看了俩人一眼,也不开口说话了,三人默默的到了分手处,楚明秋骑上车跟俩人打声招呼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