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拓跋独毅,却没有想法去报仇雪恨,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喃喃念道:“他,他怎么,死了?他不是练过,练过——”
咳嗽声消失在弄堂深处,拓跋独毅却是身形摇晃,跌倒在弄堂外的树底下,眼里迷糊,心中昏沉,喃喃低语着:“阿爹,你在哪里啊,阿爹——”
千回百转总能相遇,缘来缘去谁能免了。
也即是这时,一名小书童蹦蹦跳跳地在河对岸走过,柳树底,他又稚嫩地唱着: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忽然,他也看到了河对岸这个晕倒在树底的少年人,心中一惊,赶紧绕着独木桥跑过去,一探拓跋独毅的额头,不禁大呼:“哇!你额头都烧火了,怎么不去看病啊!”
看着这拓跋独毅干裂了的嘴唇,小书童从腰间解下葫芦瓶,送到这拓跋独毅的嘴巴,“来!赶紧喝几口茶吧!少爷说这菊花茶是非常好的,可以清热解毒。”
拓跋独毅朦朦胧胧睁开眼看了看,嘴唇微开,还真就好几口茶水咽下喉咙。
小书童笑起来,纯真烂漫的笑靥,如同三月的春光,柳叶无邪,他笑道:“这就对了,多喝水,什么病都好了,没有水,船开不了,没有水,花草树木活不了,所以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原来还是个书呆子的料,出口成章,闭口念诗,改叫他小呆子也真算是符合了。
眼看着拓跋独毅缓缓将满满一葫芦瓶的茶水喝了个大半,小呆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就朝着街市走去,片刻功夫,待他回来时,手里已捧了数个热腾腾的包子,半跪到拓跋独毅面前,他却面露难色,迟疑着问道:“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包子,反正是少爷爱吃豆沙包,我爱吃大肉包,阿菜爱吃酸菜包,老板那里还有蛋黄包、果仁包、青菜竹笋包,我统统味道都买来了,你到底是要吃哪一种味道的呢?”
如此犹疑许久,他望了望渐晚天色,依旧有气无力的拓跋独毅,愁眉道:“天都快黑了,我得回去给少爷磨墨,迟到了老爷又得责罚我,那你吃个肉包吧,肉包子最好吃!”
说时,他将怀中的肉包挑出来,掰开成半,嗅了嗅肉香,不由得自叹道“哇!肉包果然是世间最美味的美味了!”似乎也闻到了肉香,兴许是饿的实在是失去了选择意识,拓跋独毅牙齿猛地咬住了肉包子,舌头也不知如何卷动,肉馅儿就给吞进了咽喉,随后小呆子只觉手中猛地扯动,残剩的包子壳也迅速被消灭地一干二净。
“你吃慢些儿,咽着了会撑死的,撑死了很倒霉!”这般劝着,等到眼睁睁看着拓跋独毅将三个包子吞了个干干净净,小呆子自顾自地吞了口唾沫,不禁可怜兮兮地叹道:“这个月攒的银子都给你买包子了,真是亏本了,这种生意以后绝不能再干了。”
拓跋独毅似乎来了精神,眼睛睁开来,瞄了一眼眼前这个小孩子,也不顾是他是谁,为什么给自己吃的喝的,伸手夺过他怀中残剩的几个包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囫囵吞枣般狂啃。
小呆子却是看的一愣一愣,那拓跋独毅猛地圆瞪双眼,劈手抢过那个葫芦瓶,高高举起,空空,已然是被他喝的一滴水不剩了,满嘴的包子皮混着各色包子馅,鼓得小嘴如同要爆破,他撒开腿,就朝前几步跌跌撞撞,顺着石阶,趴在河滩头,低头竟直接将脸埋到了河水中。
小呆子大喊:“你别跳河啊!我就说说的,不会找你要银子的,你死了,我才真是亏大了!”
一队匆匆忙忙的官兵跑过,沿着石阶柳岸,挥刀呼喊:“凶手刀法凶悍,绝对是江湖惯犯!弟兄们给搜仔细喽,坚决不能放过这个恐怖分子!”
官兵奔过,小呆子被猛地推开到一侧,惊得眨巴眨巴眼睛,脸色煞白,呼吸像抽风。
斜阳照着拓跋独毅破烂的衣服,杂草的乱发,突然高高仰起头来,猛地大甩,水珠迸溅,折射出道道余晖,他尽情地呼吸着,吞吐着春日的气息,忽而双臂张开,又重重摔在河滩的泥沙中,一副疲倦却显得蓬勃朝气的模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啐骂了声:“头真疼,得去炖一锅板蓝根了。”
拓跋独毅伸了个懒腰,甩手摸过自己的背脊,满手掌都是湿漉漉的泥沙,自言自语:“天岁城?我这是到天岁城了是吗?此去玄真应该也近了,年底前就该能到。”
此时,小呆子抽起了鼻涕,估计是给方才的这群官兵给吓得够魂飞魄散,眼睛眨巴眨巴,尽显痴呆,嘴里自言自语道:“子曰处变不惊,我得处变不惊,银子亏了还会有,否则小命丢了不会有。”
就这么念书似地念完了几遍,小呆子才长松了一口气,死而复生了,看着眼前这个拓跋独毅,一时间张着嘴,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说出来。
拓跋独毅嘴角掀起,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听不远处又有匆忙的脚步声朝这奔来,眼光闪动,回头望了望,又是一队官兵三三两两地搜查过来,喝骂声此起彼伏,他的眼神迅速变化,有着害怕、混着厌恶,还带着冷漠和顾忌,孩子的容颜,成人的复杂神情,令他看起来竟比身旁这个小呆子老成了好几岁。
转过脸,拓跋独毅终于又是一脸漠然,深深看了小呆子一眼,朝着夕阳落下的地方奔去。
小呆子心中一动,想喊他,晚风吹起,绿柳飞扬,那个身影却被夕阳淹没,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