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
永乐帝正式下旨,国师姜星火负责巡抚常、苏、松、嘉、湖五府赈灾事宜,礼部右侍郎宋礼与平江伯陈瑄负责治水事宜,二皇子朱高煦率领税卒卫以战替练,平定民乱。
这里面,对于文武百官来说,后两条任命都很好理解,宋礼和陈瑄擅长水利,朱高煦擅长砍人.但唯独第一条,引发了很多人的不解。
不仅是旁人不解,就连宋礼也很不解。
时值三月,晨光破晓,一行人行走在泥泞的官道上。
远处山川黛色依稀,暴雨后的两侧林间满是鸟鸣,一阵风吹来,空气里透着湿漉漉的味道。
宋礼与姜星火并辔而行,宋礼终于忍不住问道。
“国师大人,为什么呢?”
“你骑着好。”
姜星火抬眼看了看,他骑着一匹朴素的小灰马,宋礼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
白马,是朱高煦送给他的,但是姜星火不想骑。
《三国演义》这时候虽然已经被罗贯中写出来了,可惜的卢与凤雏的故事还没有广为人知.
“不是问的这个。”
宋礼怔了怔道:“国师为何要亲自去赈灾呢?”
远处因暴雨致使白鹤溪(镇江府内重要河流)支流改道形成的小水泽拦腰截断了官道,探路的哨骑已经折了进去,一行人前进不得,只好停在原地等待随行军士架浮桥。
而不远处,就是常州府地界的小河寨了,也就相当于进入了他们的任务目标区域,既然如此,反而没人着急了。
喧闹的风中混杂着水泽里的虫鸣,吹拂着远处的麦葶。
在这个美丽而荒芜的角落,姜星火沉思了片刻,解答了宋礼的疑惑。
“你们都觉得我不该去。”
宋礼点了点头,要知道姜星火乃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有太平街和大祀坛两桩新立下的功劳在身,按理说是不需要趟这浑水的不惹人妒是庸才,便是有人说些闲话,便是当个屁放了就好了,没必要把因果揽在自己身上。
什么“国师祈雨导致江南洪灾”这种酸屁,也就糊弄糊弄没脑子的,但凡有点正常的逻辑想想就知道,江南水患是今年才有的事情吗?
衮衮诸公当然清楚,所以如果换做他们是姜星火,那绝对是不会如此勇于任事的。
事情一推,双耳一闭,过段时间也就没声音了。
大不了出动军队,让永乐帝背骂名嘛,反正朱棣早就是篡位弑君的逆贼了,“燕逆”都骂了四年,不怕这点坏名声。
如今却被派到这种刚发生民变的地方去赈灾,尤其这还是江南士绅的势力,最为根深蒂固的地方根深蒂固到了什么程度?朱元璋他老人家规定的,松江府籍贯的不能当户部主官。
这要是爆发了更大规模的民变,或是狗急跳墙,出了些下三滥的手段,简直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活儿啊!
这种风险高责任大、付出多收获少的事情,怎么算,怎么都挺亏的。
更何况他还兼着大明皇家军官学校的副校长呢,军校刚刚开始运行,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京,简直太任性了。
不过任凭外界再怎么议论纷纷,姜星火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反而让宋礼愈发好奇,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这可不行!
尤其是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常州府,宋礼更是急于搞清楚这一点。
“你觉得江南士绅靠自己,能赈灾吗?”
面对姜星火的灵魂疑问,宋礼想了想答道。
“费劲。”
这是十分中肯的评价,姜星火点了点头。
早在秦淮河上“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时候,作为整个大明某种意义上最大的小道消息汇集地,姜星火已经知道大明的江南士绅是个什么德行了。
这帮人靖难之役时期对于江南人力物力的组织度之低,以及对官府权责上手挥霍之惊人,简直是让人失望透顶。
靖难之役打到最后,朱元璋给朱允炆留下的这台完整的、规模堪称世界第一的战争机器,被人菜瘾大的江南士绅上手操作的稀碎,大量的资源在途中被浪费,到处都是逃兵和流亡的民夫,前线明明连吃败仗,后方的挥霍却是愈发触目惊心。
原本姜星火还以为当初朱棣能顺利登基是有运气成分,场场战役神风相助,但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以齐泰黄子澄为代表的江南士绅给力。
而且这几年江南士绅的表现已经完全证明了,他们根本无心于治理江山社稷,甚至连自己地面上的水患安危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为什么费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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