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是由李自成所率领的起义军灭亡的,但从根本上来说,也不是由起义军灭亡的。”
朱棣威严的目光中,难得地露出了一抹哀伤的神色。
一世英雄,却无力护佑大明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下,走向那个最终的结局。
哪怕只是听到那个有可能的结局,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悲伤。
朱棣轻声说道:“姜先生,说与朕听听吧。”
姜星火的双手覆在膝盖上,不知不觉间,已然不自觉地抓紧到青筋毕露。
姜星火以一种朱棣从未听过的语调,慢慢地讲述着这个遥远而又分外真实的故事。
“大明末代皇帝登基之时,小冰河期已达顶峰。”
“崇祯元年,陕西大旱。”
“父弃其子,夫鬻其妻,以换一口饱食。”
“然,粮食渐尽,民众不得已掘草根、采山间蓬草以食。”
“可惜没过多久,树皮草根略尽,又采山中白石以充饥。”
听到这里,哪怕如朱棣这般铁石心肠,也不由地下意识揉了揉眼角,复又听下去。
姜星火平淡的话语中,有着藏不住的悲戚。
“民众有不甘于食石而死者,开始相聚为盗匪,于是稍有积蓄之民遂为其所劫,见官府不能禁止,劫掠开始大肆扩张。”
“官府碍于上级命令,派兵捕捉盗匪,盗匪遂裹挟饥民形成流寇。”
“随后十余年,流寇纵横陕甘、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官军剿之不尽,流寇越剿越多,于是天下糜烂,众多流寇壮大,李自成,就是其中最强大的一支。”
朱棣眉头紧皱地问道:“为何不能减免赋税,赈济灾民?”
“呵。”
姜星火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
“减了赋税,辽饷从谁身上出?没了辽饷,关外的女真人怎么办?哦对了,不止是辽饷,为了剿灭流寇,还得向大明的自耕农身上加派剿饷光有饷银没用,还得练兵吧?还得再加派一个练饷。”
“荒唐!”
朱棣勃然变色,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椅子扶手上,登时便拍得木屑四溅。
“区区女真,那用得了什么辽饷?”
姜星火反而正色道:“女真入关,犯下累累暴行,罄竹难书,姜某深恨之,可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女真人的摄政王,有一句话说的不假。”
“哼。”
朱棣龙威加于海内,女真人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轻易便能抹去,自是不屑于主动去听后世女真人的摄政王说了什么。
“厉民最甚者莫如加派辽饷,以致民穷盗起,而复加剿饷,再为各边抽练,而复加练饷。惟此三饷,数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远者二十余年,近者十余年,天下嗷嗷,朝不及夕。”
朱棣一言不发,只是拳头深深地拢在了袖中,闷声问道。
“那女真人,又是如何坐大的?”
姜星火没有直接回答朱棣的问题,反而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朱棣回头看看身后的密室。
朱棣瞟了一眼。
姜星火问道:“是从何时在这里听课的?”
朱棣也不尴尬,干脆答道:“削藩。”
“那你应该明白,大明如果没有改变,文武势力会走向怎样的失衡。”
“上层的武臣勋贵自不必多说,公侯伯再不济,也能在五军都督府混个差事,可中层的边军卫所军官呢?底层的卫所士兵呢?”
也不需朱棣设想,姜星火直接给出了答案。
“底层卫所士兵,世代务农,战力全无,早已成了边军卫所各级军官的佃农。”
“边军卫所军官,则是削减兵员吃空饷以谋财,蓄养精锐家丁作为战兵主力以固权。”
朱棣面色凝重,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姜星火继续说道:“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面对文官主政的朝堂,为了不断获取源源不绝的战功、饷银,边军大将,必然走上养寇自重的道路。”
“女真人,其实一开始就是辽东军镇大将所豢养一条狗,用来帮助辽东军镇对抗朝鲜人,乃至于日本人。”
“这就像是仆人豢养着一条恶犬,可惜最后玩脱了,恶犬吃饱了肉,开始反咬仆人一口,仆人招架不住,只得向主人缶龋魅宋瞬蝗枚袢У阶约盒槿跤分椎母剐模坏靡牙战艨愦腿怂颓竿;ぷ约海上ё詈螅昧苏饷炊嗲钠腿朔炊闪硕袢呐ィ哦袢牛懒酥魅恕!?
朱棣闻言眉头紧皱,却还保持着理智,并未因此而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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