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郑和觉得未必。
相反,郑和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自己拼命掩藏的身份,早就在姜星火那洞察一切的视线下暴露无遗。
否则如何解释自己第一次向姜星火询问是否能抵达麦加朝圣,姜星火就很肯定地点出了“郑和下西洋会有一次抵达麦加”?
故此,既然内心的天平已经倾向于“坦白”,而郑和又觉得自己极大可能早已被姜星火识破了身份。
此时姜星火所言的“我连你的未来都看不见,所以我也无法给予伱任何承诺”,在郑和的耳朵里,就变成了。
——你不坦白身份,我就不告诉你。
所以,哪怕郑和现在有皇帝交代的任务在身,可如果他必须坦白身份才能进一步跟姜星火对话的话,郑和此时觉得,他也必须坦白了。
只有这样,郑和才有机会看见自己不一样的那个未来,否则,恐怕郑和接下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注定要被困于这个理想破灭的梦魇之中,寝食难安。
“姜先生真的看不到,关于这件事的其他未来吗?”郑和内心挣扎,做了最后一次不死心的追问。
姜星火叹了口气:“这不是我能给你答案的。”
郑和闻言,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他缓慢站起来,躬身行礼:“请恕在下冒犯,在下一直有一件事情,瞒着姜先生。”
“你且说罢。”
姜星火微微点头。
郑和的姿态放的很低。
毕竟他也知晓,像姜星火这样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谪仙人,能力惊人且神秘无比,既然姜星火给了他这个坦白身份的机会,那郑和就下定了决心,要牢牢把握住。
“姜先生”
郑和缓缓开口,将心中酝酿许久的故事,逐字逐句地吐了出来。
“元朝末年,在云南昆明城,有一户姓马的人家,这家的家主,是一个身形魁岸奇伟,性格刚烈不肯枉己附人的男人,但他却好做善事、行侠义之举,遇见贫困以及鳏寡无依靠的人一定会加以帮助。
而且,他曾经跋涉千里,朝觐麦加,因而被当地信奉大食法的百姓尊称为‘哈只’,也就是朝圣者之意。
这个男人有两个儿子,大的儿子叫马文铭,小的儿子叫马三宝,小儿子打小觉得‘三宝’这小名说出去羞人,便央着父亲改成了‘三保’。”
听到一开头,姜星火就已经明白了,眼前的男人,便是郑和。
而郑和,正在向姜星火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姜星火没有打断,选择了继续静静地聆听。
虽然,面对这个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姜星火此时心绪难免复杂。
“当年的云南,是元朝的残余势力,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兵所统治的地盘。洪武十四年,天下早已平定,大明太祖高皇帝为了消灭这最后一股盘踞在云南的元朝势力,派傅友德、蓝玉两位大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发起平云南之战。”
“哦?”姜星火目光闪动,似乎颇感兴趣地侧耳聆听。
郑和继续道:“那一日夜里,姓马的男人带着几个护卫,想要保护梁王从王府中离开,出城刚刚逃到滇池,就被明军重重包围,最终战死,而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兵,最终选择了举身赴滇池死自杀。”
“而他的两个年岁不大的儿子,作为罪将之子,被明军抓获,明军主将傅友德问了这两个孩子一个问题,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回答,答对了,他们都能活;答错了,他们都得死。”
“傅友德问:梁王自杀,是如项羽自刎那般的英雄末路,还是胆怯鼠辈的懦弱之举?”
姜星火看着郑和,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年幼的孩童,在披坚执锐的明军包围下,艰难地抉择着,谁来回答傅友德的问题,又该如何回答?
郑和声音艰涩地说道:“名叫马三保的孩童站出来回答说:梁王自杀,既比不得项羽,也不是什么懦弱之举,只是大明天兵一到,自知无法继续抵抗罢了。”
“傅友德将军沉默了片刻,随后哈哈大笑了起来,赦免了两个罪将之子的死罪。”
“然而。”郑和的神情有些低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马三保被罚以阉割,在军中做秀童,后来又进入南京皇宫中,没过多久,在十四岁那年被选到了北平的燕王府里。”
郑和描述起他悲惨的前半生,明明命途是如此多舛,声音却没有多少起伏,就像是在平静地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姜星火却知道,对于一个男孩来说,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父亲家庭破碎,随后又被阉割,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