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醇厚绵长,也有着辛辣呛喉的一面,如何能够“解忧”呢?更让人费解的是,诗人偏偏还要在“解忧”之前,再加上“唯有”二字,如此这般,未免把“酒”的地位,抬举得太高了吧?
然而,在这些日子里,我还会这样想吗?
那天夜里,听了魏基立和敏敏的那番话语之后,我,我失魂落魄一般,也不知是吸了多少口长气,才一步一挪,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居所大门口。
“姑娘,”守在那大门口的小影子又是焦急,又是关心,“姑娘,你,你这是怎么了?”
大门口还挂着灯笼,我那惨白的脸色,她多半是看在眼里了。其实,就算没有这么亮的光线,从那脚步,她也能够想象得出,这一刻的我,已然是心力憔悴。
“没,没什么……”我这样支吾着。
其实,我并不想着,要人怜悯什么的。
“唉,这么晚了才回来,真叫人——”一边搀扶着我,她一边说着。然而,她并没有把话说完。
我想,她多半是看出来了,我的神情有点不对劲,由于担心说多了只会火上浇油,就硬生生地把下面的话语,咽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我彻夜无眠。
到了第二天夜里,我突然又想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诗句,于是,我就吩咐小影子,要在饭桌上摆上一壶酒。
此前,我也不是没喝过酒,至少,初次到严都督府上赴宴之时,我也喝过两三杯的。只不过,当时只是应酬,只是出于某种礼节和礼仪。对酒的口感和滋味,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然而,情场失意之后,我就闪过这样的念头:既然,人家大人物大诗人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为何就不能也尝试一下呢?
于是,这样一个夜晚,我开始有意识地喝起酒来。
平心而论,酒水入喉之际,那种滋味,并不好受,甚至,那种呛人辣喉的感觉,弄得我差点儿就要吐出来了!
只是,微醺微醉之际,那种半梦半醒、无所顾忌的感觉,又给人以某种快慰:这种感觉,即便说不上如临仙境,确实也是绝无仅有,无可替代的。这样一来,对于酒水,我倒是有几分沉迷了……
“小影子,”我端起酒杯,对小影子说道,“来,干一杯……”
这“小影子”,姓甚名谁,早已无从查考。好几个月以来,由于她尽心尽力,忠于主人,就像那影子一样,跟随在我的身旁。于是,有那么一天,有人这样戏谑道:“小丫头,你跟着赵姑娘,如影随形,干脆,就叫‘小影子’得了……”当时,她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于是,如此贴切传神的绰号,就此传开了。
“赵姑娘,”拿起酒杯之后,小影子迟疑道,“这,这杯酒,还是免了吧?”
“小影子,”我的语气,一时也变得迟疑起来,“这,这可是今夜里的第一杯酒吧?”
“只是,”小影子接过话语,“正午时分,姑娘早已喝过好几杯了!”
“正午是正午,”我略带愠色,“现在是现在!现在,现在可是夜晚啊!”
大概是考虑到这杯酒是非喝不可的了,小影子换上一种诚恳的语气,这样说道:“赵姑娘,奴婢,奴婢小影子有一句话,也不知晓该不该说?”
我心头一怔:这小影子,说起话来,也是有板有眼的啊!哦,莫非她心中有话?这一刻,闲着也是闲着,听她说上几句,那又何妨呢?
执掌锦官之后,我的手下,也有一百几十号人的了。只是,在官衙里,要想驾驭手下,就得拿出威仪来,要让手下见识到我的铁腕,才会唯唯诺诺,不敢造次。于是,在公开场合,我不免有着颐指气使的一面。
然而,那一切,似乎倒像是我的面具?
是啊,如果回到寓所之后,再不摘下面具,再不放松下来,做人可就是太累了。从这个角度看,对于职场和生活,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寓所,也就是那避风的港湾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我的另一面,小影子也就甚为熟悉的了。
想想也是,回到寓所之后,如果我依然板着脸,摆出一副凛然生威的神情,战战兢兢之下,小影子如何还敢跟我说几句贴心话呢?
如果没有人跟我说知心话,那么,我心头的那些愤懑、苦涩、无奈、烦恼、幽怨……就会想那洪水一般,越发上涌,迟早是要决堤的!
于是,我就隐隐体会到,适当的宣泄、倾吐,总是少不了的。
而能够听我说这些话语的,最重要的人选,就是这小影子了。
有些事情,跟她说说,也是无妨的。毕竟,她活动范围有限,也不是那种喜欢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人。对于自己的身份,她还是很清醒的。至少,我可以断定,她忠于主人。
这样一来,我和小影子之间,看似主仆,实则,在不少情形之下,我又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小妹子。
对于这一切,她也是心领神会的。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尽量表现出温顺的一面。
而如果只有两个人之时,她也会审时度势,“仗义执言”。
是啊,如果她的那些话语,只是出于一片忠心和苦心,有时候,就算是有违抗命令之嫌,只要我能够冷静下来,也能够宽容她,厚待她。
有时候,身份与权势,未必就能让你呼风唤雨。而人缘,人心,默契,贴心知己,有时候,也不是你想要就能够有的。
简单地说,若是再去找一个贴身侍女,从权势的角度,也不至于太难。只是,人到来之后,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而且,人缘,往往都是一言难尽的。那个新来的侍女,未必就能如你所愿吧?
这样一来,对于小影子,我倒是格外看重的了。
“小影子,”我淡淡地说道,“你说说看,这几个月以来,本姑娘待你怎样?”
小影子眼眶一热,险些就要掉下泪来:“赵,赵姑娘对婢女,一向是极为仁慈、宽厚的——”
暗暗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我缓缓地说道:“既然是这样,小影子,你,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够对本姑娘直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