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京,儒学馆门前。
一位过于英俊的少年,正喘着粗气伫立于此。
想不到啊。
周敬之的那三戒,竟一瞬之间全破了。
檀缨只知道,这里是有资材的。
至少有六副,甚至可能有十副。
考虑到庞牧之前为自己准备了五副。
这个数量,想必破境足矣。
檀缨站在堂门前,看着那堂中儒士来来往往,此时竟有些发抖。
太不理智了……
太他妈不理智了……
直至此时,他亲身跑到儒学馆门前,看到堂间往来的儒士,方才后怕。
不应该的……我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为了别人,承受噬道的风险……
行为先于思考,这不是我。
但也就在行将退缩的时候。
庞牧的话,重又回响在他的神思之间。
“非为汝,为儒。”
为什么,这短短五个字有如此的力量……
庞师所悟的……到底是什么……
既能助他破境,亦能令我如此……
当听到这话的那一刻,我所感觉到的,我所领悟到的……
檀缨猛一瞪眼,豁然开悟。
牺牲。
是牺牲。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不要为了求生而损害仁,却甘愿牺牲而去成就仁。
是为取义成仁。
可是……
这些话圣人早就教导过了,无数人早已都倒背如流,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今天才破境,为什么只有庞牧才破境?!
想至此,檀缨又是一个二重瞪。
知行合一!
道不仅是修学,不仅是创想,更是内心深处的认可,与义无反顾的践行。
熟背《论语》的人万万千。
能以身作则又有几人?
那圣人陨落后所留下的杯。
唯庞牧可以继!
思绪至此,檀缨再一直身,凝着堂间涌动的儒生,已再无半分惧意。
庞师啊。
不如再说得大一些——
非为儒,为道。
檀缨就此阔步踏入。
堂中最近的一位儒士当即应了过来。
儒门虽永远敞开,但有人如此大摇大摆闯进来也是很难看的。
他本带着怒意前来,却见檀缨身着最英朗的学宫长衫,更是一副英俊洒脱之象,甚能感到儒火之气,儒士顿时也不好再怒,只尊尊问道:“这位学士……来儒馆何事……”
檀缨只一抬手,直视内堂:“告诉武仪,檀缨来了。”
他此时还并不知道,那挥舞的指尖,竟已迸出了如庞牧一样的炉火之星。
……
周敬之宿处小院。
人已尽皆散去,唯有庞牧颤坐于此,脸上的血气可见地变少,周身的儒火可见地式微,似是一刻也顶不住了。
周敬之却也只能远远相望,左右踱步,如蚤在热锅,怎么急也没用。
再想檀缨那边,周敬之更是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
“娘的……我真是笨啊……一个檀缨都盯不住……”
他不断地抓头自语,他也想去儒学馆那边,但眼下庞牧却又行将倒地。
一时之间,燥,热,烦,自责,无数个情绪拥上脑顶,整个人都要焦了。
正要把头皮抓烂的时候,却见一女讲师抓着一个绸缎大包袱跑来。
“资材!!六副!!”
“!!”周敬之疯了一样迎了上去,砸开盒子便将一块大珀石喂到了庞牧身侧。
眼见元灵之气丝丝流向庞牧,庞牧气息也有所好转,他才擦了把汗回到门前问道:“谁的?”
女讲师道:“儒学馆送来的……”
“啊——”周敬之恍然大悟,“檀缨……檀缨……唉——”
至此,他只一叹,便抱着其余资材向庞牧走去。
讲师颤颤跟前上问道:“周学博……檀缨这算是……为了庞学博,去殉道了?”
此刻,周敬之反倒不焦躁了,只一笑抬手:“是逐道。”
“他?他现在能逐什么道?”
“可以的。”周敬之静静坐在了庞牧身侧,“逐他庞师刚刚传他的道。”
……
儒学馆院前,明明还只是下午,大门却早早紧闭,不知道上了几层锁。
白丕站在门前,边砸边骂。
“大白天闭门,你儒什么意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檀缨,檀缨你给我出来!!”
“他娘的!信不信我将帅车马炮全他娘的杀进去?!!”
骂到这里,院内才有一儒士隔着门道:“学博息怒,我馆有要谈,恕不待客。”
“有谈是么?那我列席,玩家·弈道,白丕请席!”
“此乃闭门之谈。”
“管你闭不闭门,我等玩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信不信我现在就杀进去?”
“哼。”儒士不忿道,“你若再动粗,便是与我儒为敌了,还请学博三思。”
“……娘的!”白丕愤而咬牙。
他倒也不怕事,但为了檀缨武斗儒家这种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再者檀缨与武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儒家与唯物家的事情,又关他玩家什么事?
思来想去,白丕也只好扬嗓吼道:“檀缨!!快出来!就这么急着灭道么!!”
痛骂之间,学宫马车疾驰而来。
赢璃、毋映真,姬增泉三人先后下车。
与白丕对了个神色后,赢璃当先上前:“法家赢璃,请席。”
门内的儒士闻言一动,颤声道:“璃公主,此为闭门清谈……”
毋映真闻言,只怪笑着踢了脚门:“瞧你这话说的,我医家毋映真把门踹开,不就是开门清谈了么?”
“毋学博……此乃我儒之地……还望三思……”
慌张之间,又一声传来。
“化物家姬增泉,请席。”姬增泉一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门上,“我等四家文士在此,敲那楚王的宫门都该迎了,武馆主这都不赐席,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儒士沉声道,“我收到的命令是,便是韩荪与秦王来了,这门也不能开。”
“嘁……”姬增泉面色一沉,与三人轻声道,“武仪料定了我们不能闯。”
“确也不能闯。”毋映真虽然话说得霸道,但此时却已不觉咬起手指,“檀缨与武仪自是有约,这是儒家与唯物家之间的事情,我等各有家道,断不能为此与儒开战……”
“那祭酒和司业呢?”白丕催道,“他们来了总可震慑一下吧?”
“不然。”赢璃沉吸一声,“老师和司业是秦地墨法之魁,更不能登儒馆欺人了……老师甚至都不许我来的。”
“唉呀……”
正哀叹间。
忽闻蹄声隆隆,自北街传来。
四人皆大惊。
围观民众也都慌张退让,却又不禁驻足探首。
循声望去,只见那北街靠东侧街角,阵阵扬尘之间,三轻甲快骑并立闪出,腾腾而来。
“禁军!”居中骑将负旗高呼,“退让!”
民众躲让之间,方才见那一身黑袍的雏后,自驾一纯白骏马,左将军右护卫,与众骑汹汹而来。
听到如此声响,那门内的儒士也是真的慌了,只喘着气抖着音隔门问道:“几位学博……来者……可是咸京禁军??”
“正是。”白丕呆望着那队快骑,整个人都傻笑起来,“雏后已至。怎么着,这门开是不开?”
“……这。”
惊愕之间,一行十八骑已奔至学馆门前。
满身乌黑重甲的将军一跃而下,扶雏后踏鞍下马。
“许久未与牧人出去骑射了,这两下子都快站不稳了。”雏后于左右簇拥之中,笑谈行来,与门内的儒士不咸不淡说道,“告诉武仪,这是国事,叫他想清楚。”
“请……请稍候……”儒士这便狼狈向论堂跑去。
几位学博这才与雏后问好。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很拼了,没想到雏后能更拼……
雏后却一笑,将一纸便书展与四人——
【缨斗胆闯儒馆,求姐助势。】
几位学博一愣。
道理他们都懂,可怎么就是姐姐了?
赢璃更是低头哀叹,唉,都是姐姐,到底还是能耍骑兵的姐姐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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