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佑此人,确是心窍玲珑。
第二日天一亮,带着辎重补给,还有酒水肉食,送到了平戎军驻地。他来此,当然想见于飞。杨佑临阵投靠,自有些惶恐。今后,若没有于飞支持,他怕是寸步难行。
只不过,于飞早已去了金州。
此地,有种诂节制。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杨佑。
“种军判,不知殿下,何时回来?”杨佑问道。
“殿下行止,我等不便猜测。”种诂看一眼杨佑,说道,“倒是城中,多有袁文庆部属,不知钤辖作何处置?”
“军判放心,他们出不了城。”杨佑心中一跳。
于飞曾命他,控制住袁文庆人马。但是,杨佑心有顾忌,并没有完全执行。袁文庆的背后是谁,杨佑隐约知道一些。虽然,于飞擒住了袁文庆,但现在说胜负,还为时过早。
说不得哪天,这件事又翻了过来。为了自己前程,总要留一条后路。所以,杨佑对袁文庆的人马,只是约束在军营中。一未缴械,二未派兵看守。用他的话说,留点香火人情。
未尝,他不是私心算计,任由这支兵马,冲出商洛城。
然而种诂一问,杨佑悚然惊觉。于飞去往金州,却留下大军,守在商洛城外。难道,早知自己意图,派兵监视?杨佑心中惴惴,越想越是后悔。首鼠两端,果然是做不得。
当日,城中人喊马嘶,发生了激烈战斗。
平戎军暗中戒备,明面上,对城中事,不闻不问。
四日过去,一支浩荡大军,来到商洛城外。
旗幡飘扬,军威猎猎。一队队军兵,刀枪林立,军阵严整。
离城五里,大军停驻扎营。大营正中,一杆帅旗,分外的高大显眼。斗大的韩字,离着三五里地,也能瞧得见。
正是陕西宣抚使,韩琦韩稚圭,从金州回师商洛城。
韩琦赴金州平乱,但商洛城中,自有耳目。袁文庆有何作为,都在耳目监视之中。倒不是韩琦心小,信不过袁文庆。
大宋军制,文武相制。军将练兵,却无调兵之权。遇有战事,朝廷临时选派帅臣,节制一干军将。但是帅臣与军将,平日里无任何交集,秉性、武艺、韬略,完全是一无所知。
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调兵遣将?
所谓监视,却不是恶意。而是要了解军将,掌握全军动态。但也因此,袁文庆拆散平戎军,很快传到韩琦耳中。韩琦知兵,不是寻常颟顸文人。略一琢磨,就看透袁文庆伎俩。
看似对付平戎军,实则剑指二皇子。二皇子受到贬斥,范仲淹岂能独善其身?韩琦岂能不受牵连?由此推下去,韩琦不寒而栗。对手织出好大一张网,要把新政一网打尽。
好狠的一条毒计,韩琦出离了愤怒。
如此危急情势,他身在金州,哪能待得下去?留下小股部队,继续追剿乱兵,他则带领石彪子一部,迅速返回商洛。一路之上,心急如焚。生怕耽误了时间,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行至半路,正巧和于飞碰上。
得知商洛之事,韩琦心有余悸。若非于飞凑巧,种诂一部,怕是死伤惨重。死伤倒在其次,被扣上叛军的帽子,才是要命。想必那袁文庆,早准备好铁样证据,钉死平戎军。
即便官司打到朝堂,也难以改变命运。
到那时,可真要如了人家心愿,煌煌新政,化为流水。
“对这件事,小子只是蛮勇。如何善后,还得相公出手。”于飞坐在韩琦对面,一抱拳,恭恭敬敬的说道。
“呵呵,殿下过谦了。”对于飞的态度,韩琦很满意。
话说他韩某人,在于飞手里,可是栽过跟头。如今再见,没有丝毫气盛。反而,保持着谦逊恭敬。这心性,由不得不赞叹。
“殿下擒下袁文庆,避免了一场杀戮,善莫大焉。”
“小子想来,擒下袁文庆,怕也是无用。”于飞摇摇头。
“军将受权贵驱使,那是赌命搏富贵。事成,自然高官厚禄。事不成,难免替罪之羊。即便他们自己,亦是心知肚明。”
韩琦说罢,幽幽一声长叹。如今,朝堂之争,已经牵涉到军伍之中。竟用军兵的性命,来达成利益目的。死伤数百上千,对京中权贵而言,也不过是个数字。没人关心,没人在意。
甚至,事后追查,也查不到他们身上。即便能查到,还有无数借口,令他们脱罪,免于责罚。依旧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韩琦心中郁郁,一时愤懑难言。
“我大宋军伍,保家卫国,不是权贵私兵。”于飞猛地站起。
“保家卫国?”这个说法,韩琦听着新鲜。
“我大宋军伍,有多少中高级将领,出自勋贵将门?”
韩琦略略沉吟,说道,“起码八成,出自勋贵将门。”
“敢问相公,这八成将领,算谁的兵?”于飞目光灼灼。
韩琦吓了一跳,于飞这话,可是诛心之言。禁军将领,当然是皇帝的兵。难不成,还能是勋贵将门么?想着想着,韩琦一个激灵,不由瞪圆了眼睛。他们,真是皇帝的兵吗?
天大地大,宗族最大。在天下大族眼中,皇帝就是个牌位。符合自家利益,自然君臣相得。不符合,换一个就是。忠君,从来就是一句场面话。利益,总是交换得来。
兵权,自然也可交换。只要满足利益,矛头指向谁?恐怕不是皇帝说了算。谁说了算?看看袁文庆,还不了然么?
韩琦越想越多,冷汗森森而下。再看向于飞,就不是惊讶,而是惊惧了。他一个小小少年,如何看透这些?一霎时,韩琦心中有些恍惚。他的面前,不是弱冠少年,而是妖魔。
“不知,殿下有何计较?”韩琦问道。
“小子有个构想,还请相公指正。”于飞说道。
“殿下请讲。”
“成立皇家军事指挥学院。”于飞说道,“设步军、马军、海军三部,皇帝陛下为学院山长。选拔高级将领,出任学院教官,教授各军中指挥作战技巧,培养优秀将领。”
“入学者有何条件?”韩琦问道。
“都头以上、指挥使以下,皆可入学。”于飞说道。
大宋禁军,五百人为一个指挥,乃是最基本作战编制。于飞想做的,就是培养基层指挥使,逐渐建立一支新的禁军。不仅教授军事技巧,同时,将保家卫国思想,进行广泛普及。
学成毕业者,授予指挥使之职。
而且,这些指挥使,将成为天子门生。
“恩出于上。”韩琦心中了然,如此一来,兵自是皇家的。